桥尾站着的人,灰衣短打,腰间铜牌在晨光下泛着冷铁色。他右手攥着半块玉佩,左手垂在身侧,袖口微皱——那是藏了东西的痕迹。
我站在桥中央,风从背后吹来,湿气贴着后颈爬升。袖中那块玉佩还在发烫,不是警告,是呼应。就像两颗心跳到了同一个节拍。
我没有退。
帽檐压低,遮住眉眼,脸上灶灰未匀,左颊一块深褐像是陈年污渍。我咳嗽两声,嗓音压得沙哑:“大人久候,可是上面派来交接东西的?”
他没动,只盯着我看。目光不急,也不凶,像在辨认什么。片刻后,嘴角扯了一下,那道从耳根划到唇角的疤跟着抽了抽。
“交接?”他声音干涩,“你连自己送的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吧。”
我没接话,手指在袖底轻轻一捻,一张薄符已夹在指缝。净灵火炼过的追踪符,遇邪即燃,此刻却安静贴伏,说明他身上没有游魂附体,也不是被操控的傀儡。
他是自愿的。
他忽然转身,脚步不重,却稳。一步踏进夹道,身影被两侧高墙吞没。
我跟进去。
巷子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墙皮剥落处露出黑褐色砖石,地面潮湿,踩上去有轻微黏脚感。几片暗红叶渣散在泥水里,颜色不对劲,不像是自然腐烂的植物。
走到尽头,他站定,背对着我。
“昨夜祭坛崩塌的时候,”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它就开始震。”
我停步,距他五步远。
“三十年前也是这样。”他抬起手,玉佩悬在掌心,“那天晚上,她走之前,这块玉突然烧了起来。”
我指尖一紧。
母亲失踪前,玉佩曾自燃示警。这件事,从未对外人提过。
“你说的‘她’是谁?”我问,语气依旧像杂役打听闲事。
他冷笑:“你以为换身衣服、涂点灰,我就认不出你来了?你身上有味道——不是脂粉香,是火燎过的味儿,净灵火的味道。”
我心头一沉。
他竟识得镇魂观的手段。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往后退半步,右手悄然抚上腰间铜铃。哑铃无响,但若用力晃动,会发出只有特定频率才能听见的震颤,专用于惊扰神识。
“别装了。”他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你去了祭坛,毁了契约,杀了鬼王。可你知道那鬼王是怎么来的吗?是谁把它养大的?”
我沉默。
“每十年一次献祭,新娘八字要精准匹配,血脉要纯净,情绪要在死前达到极致恐惧。”他一步步逼近,“这些名单,是谁报上去的?是谁确保她们逃不掉、喊不出、连尸体都找不到?”
我呼吸微滞。
是他。
这人不只是行会管事,他是整个献祭链条的执行者。上报名单、封锁消息、甚至可能亲手处理过那些女子的遗物。
“你为了什么?”我问。
“活命。”他说得干脆,“初代族老签契时,许了后代一条生路——只要按时供奉,血脉便可免遭反噬。我是他第七代孙,赵元通。这疤,是出生时就刻下的印记。”
他撩起左袖,小臂内侧浮现一道扭曲纹路,紫黑如淤血,边缘微微蠕动,像是活物寄生。
契约烙印。
和鬼王残魂消散时浮现的符纹同源。
“那你现在还留着它?”我盯着那纹路,“契约已经断了,鬼王已灭,你身上的东西早该失效。”
他笑了下,眼神却冷:“你以为……那是唯一一份契约?”
话音未落,他右袖一抖,寒光直取我心口。
匕首出得极快,刃泛幽紫,确有毒。但我早有准备——方才他说话时气息下沉,肩线微绷,已是蓄势之兆。
侧身闪避,左掌顺势推出。
净灵火自掌心窜出,化作细蛇缠上匕首。毒雾刚冒便被焚尽,金属发出刺耳鸣响,仿佛高温灼烧骨髓。
他手腕一颤,匕首脱手落地,砸在湿泥上发出闷响。
我不等他反应,欺身而上,掌缘抵住他咽喉,镇魂令在识海轻颤,随时可引火入体逼问真相。
“你身上这烙印,”我盯着他眼睛,“不是被动承受的,是你主动续签的。谁给你续的?用什么换的?”
他喉咙滚动,竟又笑了。
“你以为……我在怕死?”他声音嘶哑,“我是怕她回来。”
“谁?”
“那个女人。”他盯着我,“穿红嫁衣的女人。每十年,她都会出现在村口,站在枯井边,看着我们家的方向。没人敢靠近,没人敢问。只有我知道——她是第一个。”
我脑中轰然一震。
第一个新娘?
百年前,初代族老献祭的第一人,竟是自愿的?还是……
“她留下一句话。”赵元通缓缓抬手,指向我胸口,“她说:‘若我女儿归来,把这块玉还给她。’”
我下意识按住怀中玉佩。
它正剧烈发热,几乎烫伤皮肤。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声音微变,“等一个可能根本不会回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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