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坟墓更深沉的死寂,笼罩着暮色四合的小沟村田野。
风停了,连枯草都停止了呜咽。
只有冰冷的空气,凝固着无数双惊恐未散、瞳孔放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同一个地方。
刘土豆如同石雕,双手僵硬地托着那本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录取通知书。封面上,鲜红的省城师范大学校徽灼目刺眼,纸张在微弱的天光下流淌着非自然的、金属般的冷硬质感。它完好无损,甚至比被撕碎前更显庄重、更显……诡异。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胸口烙印深处的冰冷悸动,正透过掌心,与这金属般的通知书产生着某种微弱的共鸣。
肖雯雯消失了。
连同那道撕裂空间的蓝光和最后残碎的光粒,彻底湮灭在无边的暮色里。
只有那声带着无限疲惫与眷恋的“我们终会再见”,如同冰冷的钢针,深深扎在刘土豆的灵魂深处,带来一阵阵剜心蚀骨的空虚剧痛。
王大壮瘫在冰冷的泥地里,浑身脱力,像一滩烂泥。他那只曾死死抓住核心碎纸片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指尖残留着纸张冰冷的触感。他茫然地看着刘土豆手中那本“神迹”般复原的通知书,又低头看向自己那条依旧传来阵阵麻痹刺痛的瘸腿。肖雯雯最后那句“意志烙印……已锚定”,如同一个冰冷的符咒,清晰地刻印在他混乱的脑海和……似乎真的在隐隐悸动的腿骨深处。一种陌生而冰冷的“存在感”,正缓慢地在他那条被宣判了死刑的残肢里苏醒。
远处,村民们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瘫软在地的、抱头蜷缩的、瑟瑟发抖的、目光呆滞的……如同被一场无形的末日风暴扫过,只剩下灵魂出窍般的躯壳。孙副主任那张惨白的脸,此刻如同刷了一层厚厚的石灰,嘴唇哆嗦着,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他亲眼目睹了“妖法”的起落,目睹了碎纸重聚、通知书复原的“神迹”(或者说,在他看来,是彻头彻尾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妖邪显形”)。这完全颠覆了他几十年来构建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带来的不是敬畏,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被未知彻底碾压的无力感。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咯咯”的怪响。
王瘸子的反应最为直接。短暂的石化后,巨大的恐惧瞬间被作为父亲的本能压倒!他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田野里瘫倒的儿子!
“大壮!大壮啊!我的儿!”王瘸子带着哭腔的嘶喊划破了死寂,他扑到王大壮身边,不顾一切地将浑身泥污、眼神空洞的儿子死死抱在怀里,枯瘦的身体因为后怕和恐惧剧烈地颤抖,“不怕!不怕!爹在!爹在这儿!那……那妖怪走了!走了!”他语无伦次地喊着,浑浊的老泪混着鼻涕流下,滴在王大壮冰冷的额头上。
这声哭嚎,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打破了死水般的凝固。
刘有田也猛地从惊骇中回魂。他踉跄着冲上前,一把抓住刘土豆的胳膊,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土豆!土豆!你没事吧?吓死叔了!那……那到底是啥啊?!是不是……是不是肖老师她……她……”他不敢再说下去,眼神惊恐地瞟了一眼肖雯雯消失的虚空,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不散的鬼影。当他看到刘土豆手中那本散发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通知书时,瞳孔又是一缩,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却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孙副主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强行压抑却依旧无法掩饰的惊惧和一种被冒犯的权威的愤怒。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挺直刚才几乎吓弯的脊梁,目光如刀,狠狠剜向被王瘸子抱在怀里的王大壮,然后是捧着通知书的刘土豆!
“装神弄鬼!妖言惑众!”孙副主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尖利,试图用音量驱散心头的恐惧,“刘土豆!王大壮!你们搞的什么鬼把戏?!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封建迷信手段?!还有那个肖雯雯!她到底是什么来历?!说!”
他的手指因为愤怒和残留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直直指向刘土豆:“尤其是你!刘土豆!组织上破格给你机会,让你参加高考!你倒好!先是公然撕毁国家重要文件——录取通知书!这是对组织、对国家的严重挑衅!是犯罪!现在又伙同王大壮这个……这个……”他看了一眼在父亲怀里眼神空洞、毫无反应的瘸腿青年,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足够恶毒又足够安全的词汇,“……弄出这等骇人听闻的妖异景象!扰乱民心!破坏生产!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要翻天吗?!”
孙副主任的怒斥如同密集的冰雹,劈头盖脸砸下。他必须抓住这个“罪证”!必须把这无法理解、让他恐惧到骨子里的“妖异”现象,定性为“封建迷信”和“破坏活动”!必须把责任牢牢钉死在刘土豆和王大壮这两个“异类”身上!只有这样,他那被冲击得摇摇欲坠的世界观和权威,才能勉强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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