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七日的亡命奔逃,将所有的体力与精神都挤压到了极限。当脚下崎岖的山路逐渐被踩踏坚实的泥土小径取代,当稀稀落落的、被精心耕作过的田埂出现在视野中时,一种混合着疲惫、警惕和难以抑制的激动情绪,在秦开心头涌动。
燕国,北境。
天空是铅灰色的,压得很低,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脸上,带着燕地特有的干冷。远处的山峦起伏,勾勒出与东胡草原截然不同的、更为坚硬的线条。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牲口气味和草腥,而是泥土、炊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故国的熟悉气息。
秦开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气息灌入肺腑,却仿佛带着一丝微甜。他身上的皮袍早已在穿越山林时被刮得破破烂烂,沾满泥泞和血渍,脸上也满是风霜之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星。
肖雯雯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同样疲惫,但她的观察更为冷静和系统。她的伪装服自适应了环境,颜色偏向灰褐,与燕北冬日的景致更为融合。她的目光扫过远处的田垄、依稀可见的简陋农舍,以及更远方那道依托山势修建的、并不算高大雄伟,却透着森严之气的土石城墙。
“那里就是‘居庸塞’?”她根据2489号数据库中的古地名对比,低声问道。这是燕国北部边境一系列要塞中的一个,扼守着通往蓟都(燕国都城)方向的要道之一。
“是。”秦开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干涩,但语气肯定。“我们到了。但……”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并没有抵达目的地的全然放松,“能不能进去,进去之后会面临什么,还未可知。”
他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一个失踪三年、从敌国逃回的质子,其身份本身就充满了疑点。边将是否还认得他?朝中局势在这三年间有何变化?是否会有人不愿看到他活着回来?
“你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以及……证明。”肖雯雯一针见血。
秦开点了点头,从怀中贴身之处,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物件。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色泽温润的青玉玉佩。玉佩雕刻着繁复的云雷纹,中间是一个古朴的“秦”字。这是他的家族信物,也是他作为燕国将领的身份象征之一,三年来他一直隐藏得极好,未曾被东胡人搜去。
“这是我的信物。但仅凭这个,恐怕还不够。”秦开摩挲着冰凉的玉佩,眼神沉凝。“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守将不得不重视,至少愿意上报的契机。”
肖雯雯若有所思,她的视线越过田野,落在了城墙外一片略显混乱的区域。那里似乎是一个临时的市集,聚集着一些商人、民夫,还有零散的、看似逃难而来的人群。嘈杂的人声顺着风隐隐传来。
“那里人多眼杂,或许有机会。”她指了指那个方向,“我们可以先混进去,打听一下消息。也许能知道如今镇守此地的将领是谁,风评如何。”
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两人稍作整理,将过于显眼的武器藏好,秦开用一块脏布半遮住面容,混入了通往市集的人流。
世界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混乱和萧条。战争的阴云不仅笼罩着东胡边境,燕国国内似乎也并不太平。衣衫褴褛的难民蹲在墙角,眼神麻木;穿着破旧皮甲的兵士懒散地巡逻着,对眼前的混乱视若无睹;几个商人模样的正在为货物的价格争吵,脸上带着焦虑和不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气息。
秦开和肖雯雯低调地穿行其间,试图从零星的对话中捕捉有用的信息。
“……听说东胡人最近又不老实了,前几日还劫掠了北面的一个村子……”
“哼,朝堂上的大人物们只顾着争权夺利,谁管我们边民死活?”
“守城的李都尉倒是想管,可兵甲钱粮哪一样不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李都尉?可是李信将军的族侄?”
“除了他还有谁?是个想做事的人,可惜……”
李信?秦开心中一动。李信是燕**中一位以严谨和正直着称的老将,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如果镇守此地的是他的族侄,或许情况不会太糟。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呵斥声从市集入口处传来,打破了原有的嘈杂。
“让开!都让开!军务紧急!”
只见几名燕军骑兵护送着一辆马车,试图穿过拥挤的市集。拉车的马似乎受了惊,有些焦躁不安,车夫奋力拉扯着缰绳。突然,不知是踩到了坑洼还是被什么东西绊到,马车的一个轮子猛地一歪,整个车厢发出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剧烈地倾斜,差点翻倒!
车帘掀开,一个穿着文士袍、面色苍白的中年人惊慌失措地探出头。紧接着,更让人心惊的是,车厢里滚落出几个木匣,匣盖摔开,里面露出的赫然是——书简!还有一卷明显是地图的羊皮卷!
那文士见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惊呼:“地图!快!快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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