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像一匹被撕裂的血色绸缎,铺满了西边的天空。
官道上,一条由黑色与灰色构成的长龙,正卷起漫天烟尘,朝着远方那座静谧的城池缓缓蠕动。
走在最前方的,是李玄的玄甲军。他们的脚步依旧沉稳,甲胄在残阳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仿佛一支从地狱归来的军队,身上还带着未曾散尽的硝烟与杀气。他们沉默不语,唯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那是胜利者的进行曲。
紧随其后的,是数千名垂头丧气的俘虏。他们被粗糙的麻绳三五成群地拴在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着。这些前一刻还是太守王恭麾下耀武扬威的郡兵,此刻却像一群被抽去骨头的牲口,眼神空洞,脸上混合着恐惧、麻木与劫后余生的茫然。那场山谷中的精神风暴,在他们灵魂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
在这支庞大而诡异的队伍中,有一处景象显得尤为突兀。
几名玄甲军士兵抬着一副简易的担架,担架上躺着的,正是太守王恭。他身上的破损甲胄已经被剥去,换上了一件虽然不太合身,但还算干净体面的锦袍。脸上的血污和泥土也被清水擦拭干净,只是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空洞无神的双眼,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富家翁。他被王武那一箭震伤了颈骨,此刻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自己像一件展品般,被抬着前行。
李玄骑在马上,与担架并行,他甚至没多看王恭一眼。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地平线上那座越来越清晰的城池轮廓。
“主公,”王武策马靠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就这么抬着他过去?俺觉得还是把他绑在马后拖着,更能让城里那帮家伙害怕。”
李玄闻言,嘴角逸出一丝笑意,他摇了摇头:“王武,恐惧分很多种。把他拖在马后,那是匹夫的恐吓,城里的人看到了,只会觉得我们是残暴的匪徒,要么闭门死守,要么想着日后如何报复。”
他伸手指了指担架上那个如同活死人般的王恭。
“但像现在这样,给他换上干净衣服,让他‘体面’地出现在城下,城里的人会怎么想?”李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他们会想,连他们的太守,都被我们生擒活捉,却还能得到如此‘优待’。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强大到了根本不屑于用折磨俘虏的方式来立威。说明我们的目的,不是单纯的屠戮和抢掠。”
“这是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是一种文明的、却更具压迫感的宣告。它告诉城里所有人:时代变了,我来了,顺从,或者……像他一样,体面地失去一切。”
王武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他搞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但他知道,主公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
郡城墙上,守城的军官张望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从下午开始,他的心就一直悬着。太守大人亲率大军出征,按理说,剿灭一伙山贼,此刻早该有捷报传来。可直到现在,连个报信的斥候都没见到。
“头儿,你看那是什么?”一名眼尖的士卒指着远方的地平线,声音里带着颤抖。
张望猛地停住脚步,眯起眼睛望去。只见夕阳之下,一道巨大的烟尘正冲天而起,宛如一条土龙,朝着郡城席卷而来。
“是……是太守大人回来了?”张望的心头一紧,可随即,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
这阵仗,不对劲。
回师的军队,不该是这般模样。那烟尘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重与压抑。
随着距离拉近,他终于看清了。那面在风中招展的旗帜,不是他们熟悉的郡兵旗号,而是一面纯黑色的、绣着狰狞兽纹的战旗!
“是黑风寨的贼人!”张望失声惊呼,城墙上顿时一片哗然。
“他们怎么敢……太守大人的三千大军呢?”
“快!敲响警钟!准备守城!”
“弓箭手!上城墙!”
混乱的呼喊声中,张望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他看到了,在那支黑甲军队的后方,那一大片灰压压、如同行尸走肉般被驱赶的人群……他认出了那些人身上破烂的衣甲,正是他派出城的同袍!
全军覆没……
这个念头如同晴天霹雳,将张望最后的侥-幸心理也击得粉碎。
而当他看到那副被抬在军阵中的担架,以及担架上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时,他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王恭!他们的太守大人,竟然被生擒了!
城墙上的骚动,在这一刻诡异地平息了。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死死地盯着城下那支缓缓逼近的军队,以及那个被当作战利品展示的太守。恐惧,冰冷而粘稠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这仗,还怎么打?
……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乌鸦,瞬间飞遍了郡城的每一个角落。
甄府。
作为郡中首富,甄家的宅院深邃而宁静,但此刻,这份宁静被彻底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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