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所有的退路。
张辽掌心里的那只拨浪鼓,在跳跃的烛火下,仿佛成了一个吞噬光线的黑洞。楠木的温润纹理,龙形的雕刻,无一不透着精致,可落在李玄的眼中,却比吕布那柄能开碑裂石的方天画戟,还要沉重,还要致命。
【内部物品:传国玉玺之子印(金)】
金色的词条,像一道烙印,灼烧着李玄的视网膜。
他的心,不是沉入谷底,而是直接被冻成了一块冰坨,然后碎裂成无数的粉末。前一刻,他还在为自己用一个弥天大谎,换来了三天喘息之机而庆幸;这一刻,现实就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他,他所搭建的那座用谎言砌成的危楼,其地基,正被人一寸寸地抽走。
这个拨浪鼓,是刘协的私人物品。
它的出现,本身就是一枚指向刘协真实身份的指针。而它内部所藏之物,更是能将吕布的贪婪与董卓的猜忌,瞬间引爆的惊天巨雷。
一旦吕布对这只看似普通的玩具,产生一丝一毫超乎寻常的兴趣,只要他稍加审视,甚至只是拿在手里多掂量一下……
李玄的后背,一层细密的冷汗无声沁出,瞬间又被帐内的寒意激得冰凉。他抱着刘协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个破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吕布不耐烦的声音,如同一道天音,将李玄从万丈深渊的边缘,暂时拉了回来。
他瞥了那拨浪鼓一眼,眼神里满是轻蔑。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王恭那等货色才会搜罗的无用之物,远不如一柄好刀,一匹好马来得实在。
张辽却并未因主公的轻视而收手,他依旧举着那只拨浪鼓,神色沉静:“温侯,此物虽小,但做工极为考究,非寻常人家所能拥有。而且,它是在那辆马车的暗格中发现的,与一些孩童的贴身衣物放在一处。”
张辽的话,如同一根根精准的绣花针,扎向李玄谎言的每一个薄弱之处。
不是寻常人家。
贴身衣物。
暗格。
每一个词,都在将这只拨浪鼓,与李玄怀中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吕布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他那刚刚被“宝库”之说引燃的贪婪火焰,此刻又被张辽的发现,浇上了一勺名为“怀疑”的冷油。他的目光,在拨浪鼓、李玄、以及李玄怀中的刘协之间,来回移动,像一头审视猎物的饿狼。
帐内的空气,再次凝固。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绷紧的丝线,随时都可能断裂。
李玄知道,他不能再等了。被动地解释,只会漏洞百出。他必须主动出击,在吕布的怀疑形成定论之前,将这只拨浪鼓,变成自己谎言中最坚实的一块基石。
他的目光,从拨浪鼓上移开,落在了吕布的脸上,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混合了惊讶、迷茫与恍然的神色,仿佛他也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件物品的异常。
“这……这个东西……”他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帐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
而后,他低下头,视线聚焦在怀中的刘协身上。
孩子刚刚被吕布粗暴地抓起又扔回,此刻正处于一种惊魂未定的呆滞状态,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帐顶的黑暗。
李玄伸出一只手,轻轻地覆在孩子的眼睛上,遮住那刺目的烛光,另一只手则在他的后背,用一种特定的、安抚性的节奏,轻轻拍打。他的嘴唇凑到孩子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音量,飞快地,吐出了两个字。
“别怕。”
这两个字,是他对孩子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他的动作,在吕布和张辽看来,只是一个安抚受惊孩童的寻常举动。可只有李玄自己知道,他拍打的节奏,是他之前在山道上安抚刘协时,无意中形成的一种习惯。那是一种信号,一种能让这个惊弓之鸟般的孩子,在他这里找到一丝安全感的信号。
果然,刘协长长的睫毛,在李玄的掌心颤动了一下。他那空洞的眼神,似乎重新聚焦了一点微光。
李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缓缓地,移开了遮住孩子眼睛的手,同时,他的视线,精准地,引向了张辽掌心的那只拨浪鼓。
一秒。
两秒。
刘协的目光,顺着李玄的引导,落在了那只熟悉的玩具上。
那一瞬间,孩子死寂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那是他自离开皇宫以来,见到的第一件,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东西。那上面有他熟悉的触感,有他熟悉的味道,有他无忧无虑的童年里,为数不多的,温暖的记忆。
所有的恐惧、委屈、悲伤、茫然,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哇——”
一声石破天惊的哭嚎,毫无征兆地从刘协的口中爆发出来,那哭声凄厉而又绝望,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在发出最后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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