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兔马的铁蹄,踏碎了山道的宁静,也踏碎了所有人的侥幸。
那不是马蹄声,那是雷鸣,是自九天之上滚滚而来的天罚。每一声轰响,都精准地砸在人的心脏上,让血液随着那节奏疯狂地奔涌,又在瞬间冻结。
吕布来了。
他不再是地平线尽头一个灼目的红点,而是一尊扑面而来的,由愤怒与杀意浇铸而成的魔神。
赤色的战马如一团流动的烈焰,黑色的铁甲上,每一道划痕都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赫赫凶名。他手中的方天画戟,没有华丽的挥舞,只是平举着,那沉重的戟刃便仿佛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只余下一点森然的寒芒,遥遥地锁定着高岩之上的李玄。
风被撕裂了。
那股由高速冲锋带来的劲风,混杂着血腥气与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刮得李玄脸颊生疼。他身上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破碎的布条狂乱舞动,像极了一面在风暴中即将被撕碎的破烂旗帜。
怀中的刘协,小小的身躯抖得像风中最后一片残叶。他把脸死死地埋在李玄的胸前,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他或许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谁,但他能从那股几乎要将天地都倾覆的气势中,本能地感受到死亡的降临。
李玄没有动。
他的双脚,像是长在了岩石里,任凭狂风如何吹拂,身形稳如山岳。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赤色闪电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冲破了溃兵的洪流,冲破了同袍的尸体与战马的哀鸣,最终,一个急停,稳稳地立在了他所在高岩的下方。
“轰!”
赤兔马的四蹄重重落地,溅起一片烟尘。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山道上数千人的哭喊与奔逃,山林间弓弦的嗡鸣与偷袭,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惊恐的降兵,还是冷酷的玄甲军,亦或是混乱中的并州狼骑,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了那一人一骑之上。
吕布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如两柄出鞘的利剑,穿透烟尘,与李玄的视线在空中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里面没有计谋,没有算计,只有最纯粹、最原始的愤怒与骄傲,以及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自信。被这双眼睛盯着,仿佛连灵魂都要被那股霸道无匹的气势灼伤。
“你是何人?”
吕布开口了,声音低沉,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竟敢,戏耍本侯!”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浪滚滚,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连岩壁上的碎石都簌簌落下。
高岩之上,李玄感受着那股几乎要将自己碾碎的威压,感受着怀中孩子愈发剧烈的颤抖。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吕布额角暴起的青筋,以及他紧握画戟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起的白色骨节。
然而,李玄却笑了。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充满了玩味与……怜悯的弧度。
这个笑容,就像是一滴滚油,滴进了吕布那本已燃烧到极致的怒火之中。
“戏耍?”李玄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在这片死寂的战场上,准确地传入了吕,布的耳中,“温侯难道看不出来吗?”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朝着下方那片依旧混乱不堪的场面,画了一个圈。
“我这是……在帮你啊。”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别说吕布,就连张宁和王武,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帮他?
我们杀了你的人,射了你的马,把你引以为傲的并州狼骑搞得灰头土脸,你管这叫“帮你”?
吕布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那被愤怒占据的大脑,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迟滞。他见过狂的,见过不怕死的,但从未见过如此颠倒黑白,荒谬绝伦之人。
“帮我?”吕布的声音里,充满了危险的疑惑。
“自然是帮你。”李玄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抱着刘协,从容地在岩石边缘踱了两步,仿佛脚下不是万丈悬崖,而是自家的后花园。
“我听说,太师有令,命温侯来此地取一件‘要紧的东西’。可巧,这平庸无能的王恭,也想染指此物,妄图以此邀功。我,李玄,身为太师麾下的一介草莽,听闻此事,岂能容忍这等蠢货坏了太师与温侯的大事?”
李玄的声音抑扬顿挫,充满了说服力。
“于是,我便自作主张,替温侯扫清了这块绊脚石。王恭的郡兵,不堪一击,已被我尽数击溃。温侯请看,”他用下巴指了指那些还在漫山遍野奔逃的“溃兵”,“这些人,便是明证。”
“至于方才的箭雨……”李玄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那也是无奈之举。温侯神威,赤兔脚程天下无双,我怕您来得太快,一不留神,把这满地的降兵都给冲散了。这些,可都是我为您准备的礼物啊。射马不伤人,只是想请温侯稍稍放缓脚步,容我将这份薄礼,整理妥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