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栀向满 第88章 云程暗涌（下）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看着电脑屏幕上刚刚完成不久的设计稿，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创意副总监，未来的创意总监……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才华，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

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顾沉。

她拿起手机，正准备给顾沉发信息，忽然想起杨总监的婚礼详情已经发到她的私人邮箱了。

她点开私人邮箱，想先把婚礼的时间地点记下来。

果然，最新的一封邮件就是杨晴珊助理代发的婚礼电子邀请函，还有机酒信息，邀请函设计得温馨又浪漫。

林满仔细看完，唇角不自觉地漾开一抹笑容。

就在她准备关闭邮箱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收件箱列表，一封来自两个月前的未读邮件，突兀地映入眼帘。

发件人显示为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邮件标题也只有一个冷冰冰的问号：“？”

林满微微蹙眉，心中掠过一丝疑惑。

通常这种来路不明的邮件，她都会直接当做垃圾邮件处理掉。但不知为何，今天，或许是刚刚得知晋升喜讯心情激荡，又或许是那个孤零零的问号勾起了她一丝莫名的好奇，她的手指鬼使神差般地点开了那封邮件。

邮件正文一片空白，只有几个附件。

林满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第一个附件。

一张照片缓缓加载出来。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一个布置得相当雅致的中式庭院，假山流水，绿植葱茏，看起来像某个高档会所或者私人宅邸的后花园。照片的主角，是顾沉。

他侧对着镜头，正微微低头，与他对面的一位年轻女子相视而笑。

那女子穿着一条素雅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虽然只有一个模糊的侧脸，但林满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被精心呵护长大的娇矜与温柔。

顾沉唇边的笑容，是他惯有的那种浅淡而疏离的弧度，但林满却敏锐地察觉到，那笑容里，似乎比平时对着外人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与温和。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了第二张照片

这张照片的场景切换到了室内，似乎是一个装修奢华的客厅或者休息室的沙发一角。光线有些昏暗，带着几分暧昧的氛围。

顾沉似乎是靠在沙发上，双目微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酒后微醺。而那个在庭院里出现的白裙女子，此刻正亲昵地将脸颊贴在他的脸颊旁，一手还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她的脸依旧是侧对着镜头，发丝垂落，巧妙地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那紧贴的姿态，无疑充满了情人间的亲昵与占有意味。

林满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她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那个女子的侧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忽然，她的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一个模糊的画面——那个一个春节期间，她和顾沉在市中心一家高档商场逛街时，匆匆打过一个照面的年轻女孩。

当时那女孩身边还跟着一位气质雍容的贵妇，女孩看顾沉的眼神，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与毫不掩饰的仰慕……虽然时间久远，记忆有些模糊，但照片上这个女子的身形轮廓和那种独特的气质，与她记忆中的那个女孩，竟有几分惊人的相似！

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还有几张照片，角度更加刁钻。

有的似乎是在某个光线柔和、布置典雅的礼堂或者宴会厅的侧面，顾沉穿着笔挺的深色礼服，身边站着一位同样穿着礼服的女子，女子的脸被巧妙地用头纱或者角度避开，只留下一个穿着华丽香槟色礼服的、婀娜的侧影，两人并肩而立，仿佛是在参加什么重要的仪式。

林满从未见过顾沉穿那样的礼服，也从未去过那样的地方。

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每一张照片，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里，让她遍体生寒。

强行按下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毁灭性情绪。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死死锁在照片右下角那一行细小的日期水印上。

2015年2月4日，周三。

2015年2月14日，周六。

……

林满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飞快地调出自己手机里的备忘录和与顾沉的聊天记录。

那里，清晰地记录着顾沉每一次“出差”、“开重要会议”、或是参加所谓“新产品封闭式研发”的时间。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将那些日期与照片上的时间戳一一比对。

每一个吻合，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胸口，让她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他那年2月初所谓的“公司重要产品紧急上线，需要连续加班，不能回家”，背景竟是与那个女子在雅致庭院里的相视而笑，是在那昏暗沙发上的亲密依偎。

原来，他情人节那天声称的“公司突然要出差几天”，身边相伴的，竟然是穿着礼服的另一个女人！

那些曾经让她略感失落却深信不疑的“工作繁忙”、“身不由己”，此刻都化作了无形的耳光，一记一记，火辣辣地扇在她的脸上，嘲讽着她的天真与信任。

“为什么……”

林满喃喃自语，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鼻音。

巨大的震惊、被背叛的尖锐痛楚、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像汹涌的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想立刻抓起电话，用尽全身力气去质问他，撕破他所有可能的谎言，问他照片里的女人到底是谁，问他那些深情对望和亲昵依偎究竟算什么，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欺骗她！

怒火与委屈在胸腔里疯狂翻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将她彻底吞噬。

然而，就在她颤抖着手指，即将拨出那个置顶的号码，这些年成长磨砺出的冷静，以及她刻意培养的沉稳与理性，让她硬生生止住了这个冲动的念头。

不行，不能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又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情绪旋涡中挣扎出来。在事情没有完全搞清楚之前，在没有确凿无疑的证据之前，任何歇斯底里的质问，都可能只是自乱阵脚，甚至落入某些人的圈套

——如果这封时隔两个月才被她发现的匿名邮件本身，就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圈套呢？

她关掉邮件，将手机屏幕按熄，推到办公桌的最角落，仿佛那是什么沾染了剧毒的潘多拉魔盒。

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带着密集的、令人窒息的钝痛。

窗外，夏末的阳光依旧毒辣而刺眼，将坚硬的柏油路面炙烤得蒸腾出扭曲模糊的热浪，也晃得她眼睛生疼。

傍晚，奥星集团楼下。

顾沉的车一如既往地准时停在路边。简单的白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臂线条。

上车时，他习惯性地绕到副驾这边，替她拉开车门，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淡笑容，眼神里带着熟悉的温柔。

“今天工作怎么样？累不累？”

他接过她的手提包，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语气温和。

掌心即将相触的那一瞬间，林满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猛然后退，甩开他的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心渗出的冰冷汗湿，以及指尖竭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控制的细微颤抖。

掌心相触的瞬间，那熟悉的温度传来，林满却感觉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猛然甩开他的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心渗出的细密冷汗，以及指尖那竭力压抑却依旧存在的、细微的颤抖。但她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忍住了，只是任由他牵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还好，就是……有点累。”

车厢内，舒适的冷气隔绝了外界的炎热。顾沉启动车子，一边娴熟地操控着方向盘，一边侧过头，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些微异样：“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会议不顺利，或者太辛苦了？”

林满的心猛地一紧，她避开他探究的目光，视线转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声音有些发闷：“没有不顺利……就是，事情有点多。”

她顿了顿，仿佛是为了打破这有些压抑的沉默，也像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不在状态”的理由，才有些迟缓地，用一种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哦，对了，杨总监今天找我谈话了，公司决定……提拔我做创意副总监，下周一生效。”

这句话，她本该用雀跃兴奋的语气说出来，但此刻，从她口中吐露，却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疏离。

顾沉闻言，眼中果然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唇角扬起真诚的笑容：“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他腾出一只手，覆上她放在腿上的手，轻轻捏了捏，语气中充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这是大好事啊！今晚必须好好庆祝一下！”

他的欣喜是那么真实，那么不加掩饰。

换做平时，林满一定会因为他的这份喜悦而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

但此刻，他的每一次赞扬，每一句庆祝的话语，都像是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她的心上，让她坐立难安。

脑海中，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和顾沉此刻温和英俊的侧脸不断交替闪现，形成一种荒诞而讽刺的鲜明对比，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她恨透了这种感觉，恨透了那些背叛，如同她父亲对母亲的背叛一样，恨透抛弃。

她没有质问，没有爆发，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的情绪。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任何冲动的行为都可能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推向无法挽回的境地。更何况，她内心深处，依然抱有一丝微弱的、不肯熄灭的希望——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顾沉不是那样的人。

他看她的眼神，他对她的好，那些细枝末节的温柔与体贴，不可能是装出来的。那些照片，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也许是工作需要？

也许是被人陷害？

她拼命地想为他寻找合理的解释，试图抓住那最后一根摇摇欲坠的救命稻草，不让自己彻底沉沦在绝望的深渊。

然而，即便如此，信任的基石上，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细微却深刻入骨的缝隙。这道缝隙虽然暂时被她强行用理智压制住，但它真实地存在着，像一根拔不掉的刺，隐隐作痛。

怀疑一旦滋生，便如同疯长的藤蔓一般，在心底盘根错节地蔓延开来，越缠越紧。

即便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与他谈论着升职的细节，听着他对她未来的期许，但心底那份因照片而起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无限不信任和巨大疑惑，已经深深地种下了。

这顿庆祝升职的晚餐，林满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顾沉点的都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菜肴，但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话语间比平时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关切。

林满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和平时一样，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又怎能逃过朝夕相处的他的眼睛。

回到公寓，顾沉从身后轻轻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温柔：“小满，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吗？”

林满的身体微微一僵，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让她安心的清冽气息，这曾是她最眷恋的港湾。

但此刻，这股气息却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窒息。

她转过身，抬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带着几分苍白和困惑的脸。她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但那些尖锐的问题到了嘴边，却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怕，怕一旦问出口，得到的会是她无法承受的答案。

她怕，他们之间这份她小心翼翼维系了这么久的感情，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风波而彻底崩塌。

最终，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可能就是升职太突然了，有点……不适应吧。又开心又有点压力。”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声音闷闷的，“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顾沉没有再追问，只是更紧地拥住了她，大手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后背。

林满闭上眼睛，贪婪地汲取着他怀抱的温暖，试图用这种亲昵来驱散心中的寒意和不安。

但那几张照片，却如同附骨之蛆，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云层之上，已是暗涌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