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栀向满 第8章 错位心动

「刺痛了悄然萌发的情愫，让悸动在误解中错位。」

7月10日，上午，图书馆。

七月的午后，烈日如火，将整个校园炙烤得像个巨大的蒸笼。图书馆内，冷气开得十足，隔绝了窗外喧嚣的蝉鸣与热浪，营造出一片静谧的绿洲。

林满却无心享受这份清凉。

她盯着屏幕上第五次弹出的鲜红错误提示框，眉头紧紧蹙成一个结。

【渲染失败：内存不足，请检查设置后重试。】

这行冰冷的系统文字，已经连续弹出了五次。

这台陪了她三年的笔记本，显然已经不堪重负，在庞大的模型和高清贴图面前，发出了无力的抗议。

“怎么会……”林满蹙起眉头，小声嘀咕。

尝试降低了渲染的分辨率和采样质量，甚至关闭了几个不必要的后台程序，再次点击开始，结果依旧是无情的错误弹窗。

一连试了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去美术楼的专业图形工作站？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穿过大半个校园，跑到美术楼机房，等渲染完了再一身汗地跑回来，她几乎能预见自己中暑的狼狈模样。

况且，U盘也没带，这样负重少点，也不至于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正当她托腮叹气，几乎要放弃时，旁边的顾沉突然伸手过来，食指在她的触控板上轻点，调出了系统信息。

“你电脑的内存和显卡，带不动这么大的场景文件。”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不容置喙的判断，“强行渲染，只会反复出错。”

“我没想到会这么……”林满有些窘迫。

“用我的吧。”

“其实我可以......”

“暑假期间，美术楼机房不开放。”顾沉打断她，目光从窗外白得晃眼的阳光，转回她略显焦躁的脸上，“这个天气，你应该也不想来回跑吧？”

他将一个U盘递过来：“工程文件和素材库，都拷过来。”

“那……谢谢你。”她接过了U盘，声音细如蚊呐。

文件传输完毕，顾沉接过U盘，熟练地导入工程、调整设置。动作专业流畅，没有一丝多余。

随着他点击开始，笔记本的风扇开始高速旋转，发出“嗡——”的低鸣。那之前在林满电脑上纹丝不动的进度条，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步前进。

那风扇的嗡鸣，像一首奇异的催眠曲，却让林满的心愈发不平静。两人并肩而坐，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不敢看他，假装研究资料，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过去——他专注的侧脸、挺直的鼻梁，以及那股若有似无、钻入鼻腔的好闻气息……

感激、紧张、隐秘的喜悦……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笼罩。

“嗡——”

这时，她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

拿起手机，歉意地看了一眼顾沉，对他比了个口型：“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便起身，快步走到了这层楼相对安静的消防楼梯间。

“喂，苏苏？”电话一接通，林满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化不开的蜜糖，那是与好友之间才有的无拘无束。

“满满小宝贝儿！我到快到你们学校啦！南门集合！”沈苏苏那标志性的、活力四射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嗯？你不是说下午六点才到吗？”

“我下了高铁就往你学校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去网恋奔现呢，还有十分钟就到你校门口啦，快出来接我这个‘网恋男友’！！”

林满被她逗得咯咯直笑。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宠溺和欢喜：“好好好，你的‘小女友’这就来！我先收拾东西，一会去找你，你先在南门对面的咖啡厅等我一下，别晒着了。”

那份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与她在顾沉面前的拘谨截然不同。

而这边，林满离开后，座位旁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了些。

桌上电话响起时，屏幕中央那个亮黄色的爱心emoji，就那样毫无遮拦地映入了顾沉的眼帘。

一个爱心。

他的目光只在上面停留了不到半秒，便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然而，滚动的数据流此刻在他眼中，却变成了一串串毫无意义的乱码。

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拿起桌上的水杯起身走向茶水间，想倒杯水。

必经之路，是消防楼梯口。

他还未走近，门缝里，那道裹着蜜糖般甜腻笑意的声音，清晰地飘了出来：“……你的‘小女友’这就来！……”

脚步，在距离门口几步之遥的地方，戛然而止。

世界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图书馆远处书页翻动的沙沙声、空调的低鸣，所有的一切都褪去，只剩下那句“小女友”，如同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心脏。

原来……是这样。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紧。一股寒意并非来自头顶的空调，而是从心底最深处陡然升起，沿着血液，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楼梯口的阴影恰好将他笼罩，如同他此刻翻涌的心绪。他甚至不需要去看，就能想象出林满此刻脸上的笑意——那种为那个“小黄心”绽放的、毫无保留的明媚。

那不属于他。

他没有再上前，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静默地转身，在她察觉之前，一步步，沉静地走回座位，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只是那挺直的背影，在坐下的瞬间，比之前更添了几分无法言说的孤冷与疏离，仿佛一道无形的墙，骤然立起。

林满打完电话，满心欢喜地回到座位，却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顾沉已经将U盘拔下，放在了桌面上。他屏幕上是他一直在编译的代码，只是此刻，敲击键盘的动作似乎重了几分，带着一丝极力压制的烦躁。

“顾沉？”林满试探地叫了他一声，“渲染好了吗？”

他侧脸线条似乎比刚才更冷硬了些。

顾沉闻声，动作停顿了一秒，才缓缓抬头。脸上的表情依旧清淡，只是眼神深处，那点温和的微光已经熄灭了，沉寂得像一口深井。

“前三个。U盘在这。”

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刻意的距离感。

“啊，好的好的，谢谢你！”林满连忙道谢，心中那点奇怪的感觉愈发盘旋不去。

总觉得他此刻的语气和氛围与之前略有不同，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还是自己多心了？

林满看了眼时间，时间应该来得及。

飞快地拷贝着文件，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一边试图用轻快的语气打破这莫名的僵局：“那个……我一会还有事得先走一步。改天，我请你吃饭！”

顾沉只是微微颔首，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他目光在她急切笑意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又转回了自己的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仿佛那些复杂的代码才是他唯一关心的东西。

林满背起包，匆匆道了声“再见”，便快步离开了。

她雀跃的背影消失在自习区门口的尽头，顾沉敲击键盘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目光投向林满刚才坐过的、已经空荡荡的座位，眼神晦暗不明。

......

南门外，马路对面的咖啡厅。

沈苏苏正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冰镇的西瓜汁，穿着一件亮眼的姜黄色吊带连衣裙，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明艳动人。

她一头微卷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戴着一副时尚的墨镜，正百无聊赖地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时不时地朝校门口张望着。

那副模样，活脱脱一个明媚张扬的小太阳，与周围略显沉闷的午后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苏！”林满快步穿过马路，推开咖啡厅的风铃门。

沈苏苏闻声，一把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灵动狡黠的眼睛。下一秒，她猛地起身，张开双臂扑过来，给了林满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满满小宝贝儿！想死我啦！”

沈苏苏的嗓门依旧活力十足，带着特有的亲昵。

“我也想你！”林满回抱着她，将脸颊贴在她温暖的肩上。

强硬地将先前盘踞在心里，属于顾沉的那一缕疏离与冷意，彻底挤了出去，不留一丝缝隙。

两人腻歪了一阵才分开。

沈苏苏拉着林满坐下，仔细端详着她，促狭地眨了眨眼，语气暧昧地拖长了调子：

“老实交代。昨天还跟我打太极，今天一见面，这满脸的‘春心萌动’都快溢出来了！”

“说，是不是——？”她刻意停顿，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顾、沉、学、长？”

林满的心猛地一跳，嗔怪地推了她一下：“你别瞎说！”

“你看你看，我一提他名字你就脸红。”沈苏苏像是抓住了铁证，“快说说看？”

林满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小声地把这几天的事情部分托出。

“......”

得出只属于沈苏苏的结论：这个人！正在明恋你！

“可能……他就是人好吧？”

林满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大口，试图用冰凉的液体压下脸颊的热度。

“傻丫头，”沈苏苏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研二的学生，毕业论文、实验、项目，哪个不比帮一个‘普通学妹’重要？他要是对谁都这么‘热心’，那他干脆别毕业了，去申请个‘校园活雷锋’荣誉称号得了！”

沈苏苏的一番连珠炮，说得林满面红耳赤，无力招架。

顾沉看她的眼神……真的有苏苏说的那么特别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慌乱地掐灭了。

还是别让她说下去了，再任由她说下去，恐怕自己和顾沉孩子的名字都要被她想好了。

毕竟，从高中时代起，苏苏的“磕cp”雷达和“脑补大戏”的能力是无人能及。

高中那会，隔壁班班长不过是顺手帮忙浇了几次她养在学校的栀子，就被苏苏硬生生脑补出了一整套青春暗恋的故事，还煞有介事地分析了半天对方的眼神和动机，让她哭笑不得。

林满知道，苏苏是真心希望她能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

只是，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伤痛，不是靠一场“可能存在的”心动就能轻易抹去的。

希望对她而言，有时候是比绝望更为恐惧和害怕的东西。

“哎呀，不说这个了，我们晚上去吃什么？”林满赶紧转移话题。

“那必须横扫小吃街！”沈苏苏立刻被美食吸引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来。

咖啡厅里，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与图书馆里那份逐渐冷却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

阳光西斜，图书馆里的人渐渐散去。

顾沉依旧坐在原位，面前的电脑早已息屏，漆黑的屏幕上，映出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沉郁的眼。

还有机会么？

亦或是自己，从一开始就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