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栀向满 第5章 栀语初探

「心动，盛开在无人知晓的夏夜。」

7月4日，周五晚上。

午后一场短促的雷雨，没能将上海的暑气冲刷干净，反而蒸腾起一股更黏腻的湿热，像捂了一层潮湿的纱布。直到傍晚，风里才终于带了点江边的水汽，总算叫人喘了口气。

自从通讯录里多了那个名字，林满的生活便有了一些说不清的改变。

她会下意识地多看几眼手机。指尖划过那两个字时，停留的时间总比划过别的名字要久一些。

两天里，她在聊天框里反复写了又删，才终于鼓起勇气，发去一条干巴巴的短信，问他周末是否有空，有没有忌口。

回复很快，一如他给她的印象：“可以。不忌口，你定就好。”

林满将那句“你定就好”反复读了几遍，指腹在屏幕上轻轻摩挲。

那点因主动而悬着的心，仿佛被这几个字温柔地托住了。

她选了家离学校不远的本帮菜馆，网上说，环境清雅。

周六下午。

林满比平时早了半小时站在镜子前。那条米白色的棉布连衣裙，是她衣柜里最素净的一件。镜中的自己，皮肤被裙子衬得有些晃眼。

她找出支豆沙色口红，在唇上轻轻抿了一下，又觉得颜色太刻意，赶紧用纸巾拭去一层，只留下一抹淡淡的血色。乌黑柔软的长发披散着，几缕碎发落在额前，显得有些稚气。

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加油打气**。**

傍晚六点。

林满提前到了餐厅。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点完菜，顾沉便准时出现在门口。

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黑t恤，胸前印着几道抽象的白色线条，配深色休闲裤，整个人少了疏离，多了几分温和清爽。

他很高，一进门就轻易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她。

“等很久了？”他在她对面坐下，声音沉稳。目光在她脸上一掠而过，并未带来审视的压迫感，却让她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

“没，我也刚到。”林满不自然地拨了下耳边的碎发，努力让笑容看起来不那么僵，“这里的环境……还不错。”

“嗯，”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还是落回她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很有心思。”

他说的是餐厅，还是她？

林满分辨不清，脸颊倏地一热，赶紧低下头，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裙角。

精致的菜肴很快上桌，皆是本帮菜特有的浓油赤酱。林满心里忽然有些没底。

“那个……”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要轻，带着一丝试探。

“你喜欢吃甜口的吗？因为你说不忌口，我就......”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听起来笨拙得让她自己都脸颊发烫。

他没有马上回答。抬眼看向她，专注而直接地凝视着她。

“喜欢。”

他开口，声音很沉。

空气里，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只有一个词，音色干净利落。可伴随着他那样的眼神，这个词的含义瞬间变得模糊而又充满了引力。

林满看着他，感觉自己快要溺毙在那样的目光里。

恰在此时，服务员端着水壶走过，轻微的脚步声像一声赦令，将她从那几乎窒息的对视中解救出来。

她仓促地点了点头，狼狈地移开视线，含糊地应了一声“……好”，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

林满假装镇定地端起面前的柠檬水杯，淡淡地喝了一口。

顾沉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她身上，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像月光下的一片浮影，被他迅速敛去。

饭吃到一半，林满忽然想起他冲锋衣领口内侧，那个白线绣着的数字“5.22”。

在一个沉默的间隙，她看似随意地问：“对了，你那件黑色冲锋衣，领口绣的‘5.22’，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顾沉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眸看她，眼神很深，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两秒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是我参与开发一款软件的发布日期。”

“哦……”林满点点头，没再追问。

饭后。

两人走出餐厅时夜幕已沉，一轮明月高悬，几颗耀眼的星星点缀着。

“散散步？”

他轻声说道，如同微风轻拂过耳畔，迈开步子，与她并肩而行。

林满轻轻颔首。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台阶，随即又自然地并肩而行。

他们的步伐不快，穿过没有路灯的小道，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落几片晃动的银斑。

空气里有草木和泥土的清香，草丛里的虫鸣一声接一声，不急不缓。

暑假的校园格外安静，静得能听见晚风拂过路旁树叶的细密沙沙声。远处篮球场的灯光和隐约的拍球声，反衬得这份宁静愈发深邃。

走向学校的主路上，泛黄的路灯在地上投下他们被拉长的影子，轻轻晃动，偶尔短暂地叠在一起，又迅速分开。

有风，有虫鸣，有沉默。这段沉默，并不尴尬。让林满生出一种可以一直走下去的错觉。

她的目光若隐若现地打量着身旁的顾沉。

月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鼻梁高挺的阴影落在一侧的脸颊上，有种雕塑般的静默美感。

顾沉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忽然开口：“工作找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特意为她拂去了周遭所有的杂音。

提到这个，林满眼底的光亮了亮，又很快黯淡下去。“嗯，有目标了，现在在整理作品集。”

她叹了口气，“但总感觉不满意，想再泡几天图书馆，找找灵感。”

“正好，我明天也需要去图书馆查几份资料。”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目光落在林满微微睁大的眼睛上。

夜色温柔，他的眼神比夜色更温柔。

“上次的那家咖啡店，新换了豆子，”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像一句耳语，“……明天，带你去尝尝？”

林满的心跳漏了一拍。

愣在那里，消化着这句话里蕴含的、几乎可以说是明确的邀请。

夜风带来的凉意被心口涌起的温热驱散。

许久，她抬眼，迎上他的目光，眼底像落入了被揉碎的星辰，闪烁着明亮的光。

“……好。”轻声应道，声音软得像羽毛。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两人间的沉默便有了不同的质地。

不再是拘谨，而是一种被期待填满柔软的安静。

到宿舍楼下时，有几名学生在摆摊。

林满顺着香气望去，看见几个并排的花箱。即使其它的花开得正盛，她的注意力却都被其中一箱吸引。

那里面，有几束用牛皮纸简单包裹的栀子，正投过上面的露珠肆意地散发着香气。香气，浓郁又清冽，霸道地钻入鼻腔，却又温柔地将她包裹。

顾沉停下脚步，转头看她，眼神格外柔和：“等我一下。”

他走过去，弯腰和那几个学生说了几句，扫码付了钱，拿起一小束花。

五六朵，含苞的，半开的，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顾沉拿着那束栀子花，重新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林满愣住了。

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离，只剩下他递过花的动作，和那阵钻入鼻息的清香。

“这是……？”她声音很轻，几乎不成调，脸颊已经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顾沉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无措的眼神，眼底笑意更深：“送你一点灵感。”

他目光变得认真，补充道：“而且，你和它很像。”

这句话，像一句精准的咒语，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防线。她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早已兵荒马乱的心事会被他轻易看穿。

“…...好...…谢谢。”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颤。

“喜欢就好，”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此刻的月光，“上去吧，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林满点头。

她抱着那束花，转身快步走进宿舍楼。

背影仓促，近乎逃离。

顾沉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唇边的笑意未减。

他见过太多精致的伪装，听过太多言不由衷。

而林满的存在，像一声清脆的风铃，在他过于安静的世界里，轻轻摇晃了一下。

夜风里，栀子花的香气愈发浓郁。

他想，关于那个“5.22”的秘密，还有很多个明天，可以慢慢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