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栀向满 第265章 天台对峙

「末日的钟声敲响，都是赌命的人。」

西王大厦。

正午刚过，序伦科技总裁办公室。

空气里还残留着沐浴露气味。

顾沉刚从楼下健身房上来，冲过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炭灰色西装。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电脑刚刚启动，办公室的门就被急促地敲响，不等他应声，陈阳和周序然已经面色凝重地冲了进来。

顾沉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周序然递过来的黑色U盘上。

“半小时前，顾建宏叫林满去了办公室。”周序然语速极快，“她让利娜把这个给我，让我务必亲手交给你。”

顾沉拿起U盘，声音沉了下来：“还说什么了？”

“她说，如果她一个小时后没出来，就让利娜带人上去。”

话音刚落，顾沉桌上的私人手机疯狂振动起来。他看了一眼那个陌生的号码，按下接听。

“喂。”

一道他此生最痛恨的、沙哑而病态的声音从听筒里钻出：

“顾沉，我的好侄子。给你半个小时，一个人来集团。不然，你就只能来为你的老情人……收尸了。”

电话被挂断，尖锐的忙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时间，凝固了。

前一秒还掌控一切的顾沉，眼底的冷静瞬间碎裂，被一种可怖的猩红所取代。

林满！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失去她。可以失去自己的一切，但他不能，不能失去她。

顾沉紧握着手机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青筋暴起。极致的暴怒之后，是绝对冷静。

猩红的眼睛，落在了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陈阳身上。

“陈阳，”他站起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联系秦局，封锁顾氏大厦周边所有路口，清空从这里到顾氏的所有红绿灯。”

他扯下领带扔在桌上，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让谈判专家，特警，狙击手，十分钟内必须就位。告诉他们，目标情绪极度不稳定，有强烈的同归于尽倾向。”

“是……是！顾总！”陈阳被他身上那股恐怖的杀气骇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出去执行命令。他知道，天，要塌了。

顾沉抓起车钥匙，大步向外走去。

顾建宏，你在找死。

--

与此同时，顾氏集团总部顶层。

走廊只剩下王秘书控制不住的啜泣，和姚思宁那因为极致恐惧而发出的、细微的“嗬嗬”声。

林满的心，因电话里顾沉那一声冰冷的“喂”，而被狠狠攥紧。

顾沉肯定以为，被刀抵住喉咙的人是她。这个认知，让一股尖锐的痛楚压过了腿上伤口的剧痛。

不能让他担心，更不能让事态升级，彻底失控。

“董事长！”

林满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瞬间将顾建宏狂乱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她强忍着小腿上的剧痛，艰难地站直身体。

“现在收手，一切都还有余地。一旦手上沾了血，性质就全变了。”她直视着顾建宏充血的双眼，语气冷静得像在进行一场商业谈判，“您奋斗一生的心血，真要为一个女人，彻底葬送吗？”

无关私人恩怨，而是最冰冷的利害权衡。

一场命案，会将所有人拖入万劫不复，更不能让姚思宁死在这里。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顾建宏咆哮，刀刃在姚思宁的脖颈上压得更深，“你也是他的人，你们都想看我死！”

“我不是他的人。”林满迎着他疯狂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我是我自己的。董事长，您也是。您只是暂时遇到了困难。”

她的话锋一转，不再是规劝，而是一种更具诱惑力的“共谋”。

“您想想，现在伤害她，对您有什么好处？只会背上杀人罪，让顾沉彻底没了顾忌！”

“顾及？”顾建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凄厉地笑了起来，“我的事业，早就被他们毁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不，您还有最后的筹码。”林满的目光，落在了被他挟持的姚思宁身上。

“她，她是顾沉的软肋。只要她活着在您手上，您就永远有和他谈判的资格。可一旦她死了……”林满顿了顿，“您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顾建宏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筹码”，眼中的杀意，渐渐被贪婪的清明取代。

对，他不能让姚思宁死。至少，不能现在死。

然而，顾建宏的想法转移。他挟持着姚思宁，撞开了通往消防楼梯厚重的防火门，盘旋而上。

他要去大厦的楼顶！

林满想都没想，拖着受伤的腿，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拦住他！无论如何，都要拦住他！

王秘书哆嗦着，不敢上前，也不敢逃跑，只能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林满。

林满捂着还在渗血的小腿，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不敢停。

她必须跟上，必须待在顾建宏的视线里，成为那个能“稳住”他的关键角色。

就在他们走到一半时，电梯间到达顶层的提示音。

“叮——”

紧接着，是利娜带着哭腔的焦急呼喊：“林董！您在哪里？！”

是利娜带着安保的人赶到了。

“不许过来！”这突来的声音，像火星掉进了炸药桶。顾建宏瞬间被再次点燃，咆哮着将刀锋更深地压进姚思宁的脖子里，“都给我滚！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她！”

“啊——！”姚思宁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利娜和几名保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看到眼前这副景象，停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一步。

“董事长！别激动！”林满立刻大喊，将他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他们是来找我的！”

她猛地转身，对着楼梯口的方向，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命令道：“利娜！带着你的人，全部退下！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上来！”

“可是林董……”

“快！”林满的声音，不容置喙。

利娜看着林满那决绝的眼神，最终带着人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

顾建宏看着那群人退去，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囚禁、绑架、持刀伤人……既然如此，何不玩得再大一点？

他挟持着姚思宁，沉重的防火门被他一脚踹开。

“吱呀——”

入秋的风，裹挟着城市上空的喧嚣呼啸而来，吹得人衣衫猎猎。

宽阔的顶楼，中央空调外机嗡鸣作响。

几十层楼高的天台边缘，顾建宏单手勒着姚思宁的脖子，另一只手里的匕首，在城市霓虹的映照下，反射出点点绝望的寒芒。

血色的残阳，狂风吹乱了所有人，风声灌入耳中。远处是鳞次栉比的摩天楼群。

“董事长！！”

林满的声音，几乎被狂风撕碎。她不敢靠得太近，生怕任何一个刺激性的动作，都会导致最坏的结果。

“您冷静一点！不要冲动！”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快速度分析着眼前的死局。

“您想做什么？杀了她？杀了她对您、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她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顾建宏闻言，回过头，那张被夜风吹得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好处？”他高声笑道，笑声里充满了癫狂与快意，“当然有好处！我要让那个杂种，亲眼看着他心爱的女人，从这里……掉下去！”

“我要让他这辈子，都活在今天的噩梦里！这，难道不是你我都想看到的吗？！”

林满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了。他只想要报复，最极致惨烈的方式复仇。

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嘶哑：“不是的！董事长，您错了！她现在是您手上唯一能牵制顾沉的牌！您杀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您杀了她，才是正中顾沉的下怀！”

林满迎着那足以将人吹倒的狂风，声嘶力竭地喊道，“他只会拍手称快！他巴不得您亲手替他解决掉这个‘麻烦’！然后，他会把一切都推到您的头上，说您是商业失败、畏罪自杀，甚至还拉了个垫背的！”

“到那时候，我们……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了！！”

顾建宏貌似把林满的话听进去，将姚思宁拖到停机坪的台阶入口，这里视野开阔，易守难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肉盾。

“林满！”他猛地转头，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她，“让他们给我准备一架直升机！五千万现金！半个小时内我看不到，就带着她从这里跳下去！”

“好！您别激动！”林满立刻高声回应，并示意早已魂不附体的王秘书去打电话，“我马上让他们去准备！”

她必须稳住他，为顾沉，也为即将抵达的警察，争取最后的时间。

王秘书如蒙大赦，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连滚带爬地跑去一旁打电话。

顾建宏挟持着姚思宁，死死地盯着他们来时的那扇防火门，一步步地退到通往停机台的最后几节阶梯。

那扇沉重的防火铁门，“砰”的一声，猛地撞开！

顶楼的大门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巨响，在这死寂的天台上疯狂回荡。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顾沉来了。一个人。

他白衬衫的领口微敞，因为狂奔而染上汗渍，却丝毫未损他身上那股强大的压迫感。他的目光在踏出门口的第一时间，就死死锁定了不远处的林满。

当视线落在她被鲜血染红的小腿上时，顾沉周身的气场瞬间降至冰点。

然而，只对视一秒。

他便已读懂她苍白脸上的镇定，以及眼神深处传递的信号：我没事，人质不是我。

她成功将自己从“人质”的位置上，摘了出来。

这个聪明的傻瓜。永远能在绝境里，为他，也为她自己杀出一条血路的傻瓜。

他心中翻涌的戾气与后怕，终于寻到一丝安稳的落点。

随即，顾沉才将目光缓缓移向那个挟持着姚思宁，早已状若疯癫的二叔。那眼神，是审判般的冰冷。

“二叔。”

顾沉迈开长腿，一步步走来，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放了她。这是我们两个男人之间的事，跟女人无关。”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被劫持的姚思宁身上，那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愤怒。

林满心领神会，立刻抓住机会，用一种急切又带着“劝架”意味的语气对顾建宏说：

“董事长您看！我就说吧！只要姚思宁在您手上，顾总就一定会来的！他最在乎她了，您千万别冲动！什么事情都可以慢慢谈。”

顾沉看着林满，一闪而过。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狡黠信号，心中那份滔天的担忧，终于有了一丝落地的安稳。

顾建宏看到顾沉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又听到林满这番“印证”的话，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充满了报复快感的扭曲笑容。

“用一个女人当挡箭牌，不像你的风格。”

顾沉的脚步停在了距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他看着自己的二叔，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用一个女人当挡箭牌，不像你的风格。”

他一边说，一边向前平移了两步，将自己置于一个与顾建宏更为正对的角度。“我记得爷爷说过，你年轻时，也是个人物。”

这句看似平淡的话，却像火星点燃了引线。

顾建宏状若疯癫地咆哮起来：“你还敢提他？！他眼里有过我吗？！除了顾云深，他还看得到别人吗？！把顾氏最核心的产业留给他！留给我的是什么？”

在顾建宏咆哮的间隙，顾沉又向前踏出一步，距离缩短至七米。沉稳的气场，竟压得顾建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所以，这就是你背叛顾家，联合外人掏空集团的理由？”

顾沉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你挪用公款，赌上整个家族的声誉，去填你个人私欲的借口？”

“我没有！我没有背叛！”

顾建宏暴躁地叫起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顾家！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有什么错？！”

“你母亲多自由潇洒的一个人！我才是先爱上她的！”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变得尖利扭曲，“可我给不了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老东西，把她，亲手送到我大哥的身边！”

顾沉没有说话，只是又向前迈了一步。

顾建宏的眼角甚至渗出了浑浊的泪，那泪水混杂着无尽的恨意：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结婚，看着她为你父亲生下了你这个孽种！”

“你和你父亲的存在，就是对我最大的羞辱！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我顾建宏，就是个连后代都没有的绝户！”

积压了数十年的嫉妒与怨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那是永远活在兄长光芒之下，被敬畏的父亲彻底无视，最深沉的自卑与屈辱。

天台的风，愈发大了。

吹得人衣衫猎猎，也吹得人心，一片冰冷的荒芜。

顾沉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顾建宏所控诉的一切，不过是一个与他无关的、遥远荒诞的故事。

林满的心，狠狠地揪紧了。

她看着顾建宏越来越激动的情绪，看着他手中闪着寒光的刀，离姚思宁的脖颈越来越近，而顾沉，还在用那种冷静到残忍的方式，一步步向前逼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顾建宏真的会杀了姚思宁，更可能会在失控中伤害到顾沉。

在一片混乱中。

林满咬紧牙关，将所有重量压在完好的那条腿上，拖着受伤的身体，一跌一撞的隔绝在顾沉和顾建宏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