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栀向满 第252章 蛛丝深渊

「当谎言筑成宫殿，每一扇窗都朝向深渊。」

半月过去。

窗外，秋日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一道道细碎的金线，安静地洒落在林满的办公桌上。空气中浮动着微尘，和咖啡豆被研磨后散发出的醇香。

这半个月，林满重组‘东方美谷’项目团队，召开了一场又一场高强度的头脑风暴，为这个几乎被宣判死刑的项目，重新制定一线生机。

间隙时，顺着集团的核心财务系统里，通过无关联的资金流向，追索着蛛丝马迹。好几个已经结项的地产项目，其账户资金的最终流向与报表上的数额存在着微妙的不对等。

这些账户的背后，是几个顾家的旁支亲戚，以及董事会里那几位顾建宏的铁杆拥趸。

顾建宏的私人账户干净得像一块被反复擦拭的玻璃。

至于东方美谷也是被林满摸透后，所有被挪用的款项，所有与项目关联方的可疑资金往来，所有涉嫌利益输送的合同……每一份文件的最终审批人签名，都是“姚思宁”。

所有的周转都是如出一辙。

查不出他本人，且都指向顾建宏身边的人。

而东方美谷这个项目里，顾建宏更是把自己的老婆，彻彻底底地当成了挡箭牌。

林满的眼神冷了下来。

她将所有关键证据分门别类，打包存进一个黑色的U盘里。

这枚小小的芯片，或许不足以将顾建宏一击致命，却足以将他最信赖的“保护伞”撕得粉碎。

“叩叩——”

一阵克制的敲门声响起。

“进。”

利娜走了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到桌上，随即汇报：“林董，刚刚接到高夫人秘书的电话，她约您下周四，到雅园一叙。”

林满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U盘外壳上轻轻一点。

算了算时间，顾云婉也确实该找她了。

毕竟，云栖谷那个夜晚，她抛出的那个“儿媳妇”的橄榄枝，自己至今还未曾正面回应。

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策略，这件事都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当面说清楚。

“好，替我回复，我准时到。”

她应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手边的待处理文件里，抽出一份公关预案，递了过去。

“这几篇稿子，你给姚思宁的梁秘书，如果近期需要出席公开活动，可以引导一下舆论。”

利娜接过文件，脸上却闪过一丝为难与困惑：“林董……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姚总监了。她好像……已经没来上班了。”

林满有些诧异：“没来？不是只停了她在董事会的职务吗？”

“是，”利娜点头，语气也有些不确定，“但那天高层会议结束后，第二天就没来。而且……集团的行政秘书群里前几天还在讨论，说她的首席助理被紧急调去了地产部的总裁办，平时一直帮她对接外部工作的梁秘书，也被公司突然外派到了波兰，手续办得特别急，前天人就已经离开了。”

林满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终究是顾家的家务事，姚思宁或许有自己的考量。

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并未深究，只当是豪门夫妻间荒唐戏码。

“知道了，”她淡然地挥了挥手，“既然她不在，那你把这份备用稿直接交给公关部的周序然吧。”

“好的，林董。”

利娜离开后，办公室重归寂静。

林满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驱散心中那一丝若有似无违和感。

那感觉，就像完美的拼图，少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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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前，董事长办公室。

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姚思宁站在办公室中央，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极致的屈辱与愤怒。

“顾建宏！”

她的声音划破了这片死寂，因激动而带着一丝破音的尖锐。死死盯着那个坐在巨大办公桌后，慢条斯理擦拭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她终于失控地喊了出来，

“我为了帮你坐稳这个位置，顶着姚家多大的压力，给你拉拢了多少资源！现在东方美谷一出事，你就把我像垃圾一样扔出去？！”

顾建宏终于擦完了镜片，重新戴上。

他看向她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丈夫对妻子的爱怜，只有一种商人看待即将折价出售的商品的、冰冷的审视与漠然。

“思宁，”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可怕。

“你要明白你的价值。你的价值，从不是你为我做了什么，而仅仅是‘董事长夫人’这五个字。现在，这个头衔给集团的声誉带来了麻烦，我作为董事长，自然要亲手修补它。”

他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冰冷。

“不管是作为顾家的大太太，还是作为我的妻子，这点为大局牺牲的‘觉悟’，你都应该有。”

“觉悟？”

所有的挣扎，在他眼中，不过是商品不愿被处理掉时，发出的廉价噪音。

姚思宁凄厉地笑了起来，从手包里，颤抖着拿出手机，

“你说的没错，我是该有‘觉悟’……”她的眼神里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疯狂，“顾建宏，你最好也听听这个，让你也‘觉悟’一下！”

她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断断续续的、濒死者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伴随着心电监护仪冰冷的“滴滴”声，从听筒中流出。

紧接着，一个被刻意压低，却依然能听出是顾建宏本人的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怨鬼：

“……爸，您就安心地去吧……顾家，集团，以后是我的了……”

录音里传来一阵强烈的咳嗽声，紧接着一阵布料摩擦声，和被强行捂住口鼻后发出的、剧烈的窒息喘息声……

“……你死了，一切都平静了。”

最后，心电监护仪那“滴滴”的、代表生命体征的波动声，突兀地变成了一道刺耳的、代表死亡的持续长鸣。

然而，仅仅两秒后，那长鸣竟又被切换回了跳动的波动声！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这道声音冻结，那股阴森的寒气，让奢华的水晶灯都蒙上了一层死灰色。

姚思宁看着顾建宏那张终于开始龟裂的脸，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人都死了，你竟然还敢调换仪器，伪造死亡时间！”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他不是你亲生父亲吗？！顾建宏，如果我把这段录音交出去，你还能坐稳你董事长的位置吗？！整个顾家，都保不了你吧！”

顾建宏脸上的平静面具，终于彻底碎裂。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姚思宁站起身，一步步向她走来。悄无声息，却像死神在逼近。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近乎温柔的笑意。

“把它给我。”声音轻柔得不像话，仿佛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别过来！”

姚思宁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心脏骤停，她抓着手机，本能地连连后退，色厉内荏地尖叫，“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把它发出去！我们同归于尽！”

她退了一步。

而顾建宏，却在那一瞬间暴起！

根本没有缠斗的余地。那是一种属于成熟男性的爆发力，绝对的力量压制。

“啊——”

姚思宁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握着手机的手腕便被他铁钳般的手死死扼住，那股剧痛让她感觉骨头都要碎了。

手机被他轻而易举地夺下，然后，他当着她的面，狠狠地将它摔在大理石地面上！屏幕瞬间爆裂，四分五裂。

他还嫌不够，抬起脚，用皮鞋在那堆破碎的零件上重重地碾压、旋转，直到它变成一堆无法辨认的、混着玻璃与塑料的残骸。

姚思宁瘫倒在地，看着眼前这个状若恶魔的男人，浑身抖如筛糠。

顾建宏缓缓蹲下身，那张斯文的脸凑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你最大的错误，不是公开它。”

“而是，你竟然天真地以为，你有资格……让我完蛋？”

说完，他一把揪住姚思宁的头发，无视她的哭喊与挣扎，将她从地上粗暴地拖起，拽向了那扇通往未知黑暗的、办公室深处的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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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满将那枚承载着秘密的黑色U盘，放进手袋深处。拉链合上的声音，仿佛暂时封存了那些不见天日的阴谋。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沈苏苏发来的微信，言简意赅：

【小黄心emoji】：maison privée，速来！

林满回了个问号。

秒回。

【小黄心emoji】：别问，快来。

林满挑了挑眉，收拾好东西。十五分钟后，当她推开maison privée那扇低调的门时，立刻明白了沈苏苏的十万火急。

吧台旁的卡座里，气氛堪比一场无声的对峙。

沈苏苏像一只炸了毛的母狮，双臂环胸，黑着脸死死瞪着对面。

而被她“审问”的顾沉，周身的气场比往日更加冷冽，他垂着眼帘，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对沈苏苏连珠炮似的质问充耳不闻。

他身边的周靳言和温执杭，一个扮演着和事佬，一个则眼观鼻鼻观心，显然都插不上话。

不远处的散座上，陆离独自一人喝着酒，像个置身事外的观察员。

整个场面，严肃得近乎荒诞。

沈苏苏显然是什么也没问出来，见到救兵抵达，立刻起身将林满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低声道：“你可算来了，嘴比蚌壳还硬！”

而顾沉，在林满进门的那一刻，周身那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便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抬眼望过来，目光绕过所有人落在她身上，眼神深处破天荒地，带上了一丝外人不可窥见的深沉、无奈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

“怎么了？”林满问。

“你自己看！”沈苏苏直接将手机推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几篇刚刚在网络上发酵起来的八卦新闻，标题一个比一个耸动：

林满的目光落在那些加粗的标题上：

——《惊爆！序伦cEo现身科技座谈会，湖边秘密私会神秘女友！》

——《顾家弃子欲靠联姻力挽狂澜？知情人士称女方背景惊人！》

照片拍得极为模糊，只能看到顾沉和一个身形窈窕的女性在湖边的侧影。

不等林满开口，沈苏苏已经像连珠炮一样开了火：

“我不是气他有绯闻，我是气这个态度！我问他这个女的是谁，他一个字都不说！我就怕你又被欺负，被他不明不白地放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他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眼看气氛又要僵住，一直沉默的周靳言终于找到了机会，他伸手轻轻按住沈苏苏的肩膀，语气温和地劝道：

“苏苏，你先别急。你先听听林满怎么说。”

林满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扫过一脸焦灼的沈苏苏，又看向对面始终沉默、却用眼神向她传递着千言万语的顾沉，心中了然。

她无奈地笑了笑，将手机拿了过来，指着那张模糊的照片。

“苏苏，这是我。”

空气，彻底安静了下来。

沈苏苏的嘴巴微微张开，表情从愤怒到错愕。

林满没有停下，她继续冷静地分析道：

“这是顾氏集团的公关手段，发布这些消息背后的人，就不用我说是谁了吧。”

“为了压下‘东方美谷’项目的负面舆论，集团需要一个新的，足够有话题性的人来转移公众视线。”

林满的声音清冷而锐利，“还有什么，比‘顾家落魄继承人’的桃色新闻，更能有效地搅这趟浑水呢？”

沈苏苏彻底明白了，从对顾沉的误解，转为对始作俑者的滔天愤怒：

“这么阴险了！简直不是人！”

就在这时，陆离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走了过来，恰到好处地打破了这因揭露真相而带来的沉重。

“行了行了，案子破了，主审官可以下班了！”

托盘上是堆成小山的米其林小甜品、小龙虾、金黄酥脆的炸鸡和几扎冰镇啤酒，食物的香气瞬间冲淡了阴谋的味道。

瞬间，那股严肃的审讯氛围被彻底驱散。

周靳言笑着给沈苏苏剥了个小龙虾，后者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埋头苦吃。

陆离笑着将美食摆上桌。

“我宣布，周五狂欢派对，现在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