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栀向满 第187章 星落如雨

「拥有了整片星空，眼泪才会落得心安理得。」

顾沉只觉得胸口一闷，那股力道大得让他下意识地闷哼了一声。

“让……让我待一会儿……”

她的声音从胸口传来闷闷的，带着哭腔，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梦呓，

“……就一会儿。”

片刻，从她头顶传来一个低沉且沙哑，带着些许无奈叹息的单音节。

“嗯。”

顾沉没有推开她。只是用手臂，为她圈出了一方隔绝外界的、狭小而坚固的世界。另一只手则带着安抚的意味，一下，一下，抚着她因战栗而起伏的后背。

林满将脸深深地埋进他户外冲锋衣里，里面卫衣软绵布料很快便被她眼泪浸湿。

时间，似乎在此刻被拉长，又被揉碎。

身后的世界退得很远很远，只剩下他胸膛的温度与沉稳的心跳。

那震动透过衣料传来，像最古老的钟摆，规律而沉静，将她惊魂未定的余悸，一寸寸抚平，驱散了她心底所有的妖魅。

剧烈颤栗的身体，终于在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中渐渐平复。

“好点了吗？”声音再次从她头顶传来，揉着她好久没听到过的温柔。

林满在他怀里缓缓地抬起头。眼眶通红，长睫上挂着泪珠。

对上了他眼眸，那里映着的全是她狼狈的模样。

林满迟疑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顾沉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某个角落，砸开了一道缺口，兵败如山倒。

“带你去个地方。”牵住了她微微发颤的手。

林满没有问，也没有拒绝，任由他牵着。像是抓住了一块可以全然信任的浮木，将她从那片恐怖的深海里，带离，远去。

他拉着她绕过那片喧嚣的营地，走到了一处地势稍高的、视野开阔的平台上。

站在这里，依稀能听到远处电影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惊悚配乐，还在试图将她拖回恐惧的深渊。

顾沉没有松开手，只是顺势将她往怀里带了半分，而后走到了她的身后，用一种近乎将她完全笼罩的姿态，沉默地伫立。

温热的掌心，覆上了她的双耳。 那片刻从电影里渗透出的、阴魂不散的恐怖音效，连同山谷间清冷的风声，一并被隔绝在外。

一个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绝对安静的方寸世界，就此构建。

“抬头。”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边，声音隔着掌心，被过滤得低沉而又模糊，却像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咒语，穿透骨骼，直抵她战栗的灵魂。

林满听着拒绝不了的指令，缓缓地抬起了头。

整片宇宙，毫无预兆地，向她倾泻而下。

无数颗钻石般的星辰，碎裂在深蓝近黑的丝绒画布上，汇聚成一条浩瀚的、泛着乳白色光晕的银河。

沉默地燃烧着，壮丽到令人失语，又美丽到令人心碎。

那些星辰，仿佛不再遥远。

每一颗都像一枚冰冷纯粹的吻，轻柔地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净化着方才被玷污的一切恐惧。

漫天星星散发出的光芒离得那么近，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它们温润的质感。

“这样，”声音再次响起，像是贴着她的心脏在共振，“就能忘了刚刚那些画面了。”

林满彻底失语了。

她被身后的体温包裹着，被耳边的低语安抚着，被眼前的璀璨洗涤着。

那熟悉的、贪恋已久的温暖，不再是念想，而是此刻最真实、最坚固的屏障，为她隔绝了世间所有的魑魅魍魉。

那根她强撑了许久、早已不堪重负的弦，终于在这一刻，无声地崩断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从她眼眶中，汹涌而出。

这一次，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委屈。

而是一种在极寒的暗夜里跋涉了太久，骤然被整片星河拥入怀中的，巨大酸楚与动容。

一滴温热的泪，顺着脸颊滑落，精准地跌落在他手掌与她脸颊的交界处。

带着滚烫，带着星空的冰冷，像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片星空。

壮丽，璀璨，却怎么也无法跨越。

再也忍不住了。

她转过身不管不顾地，将自己再次重新撞进了那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将所有压抑成疾的过往，那些说不出口的思念与爱恋，尽数化作决堤的泪水，尽数归还给这片星空与他。

顾沉被她这不顾一切的崩溃撞得心口一窒，连同那颗心，都撞得下意识后退小半步。

僵硬地任由她的泪水，迅速浸透胸前的衣襟。

那双悬在半空、不知该安放于何处的手臂，在夜风中凝滞了数秒。

最终，所有的迟疑与痛惜，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随着手臂的落下而尘埃落定。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周遭的气息全然是他灵魂深处，早已烙下的印记，是一生一世都无从挣脱的囚笼。

手臂猛地收紧，不再是安抚，而是带着失而复得的力道，将她完整地揉进了自己的骨血里。下巴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顾沉长长地喟叹一声，仿佛将半生的动荡与不安，都在这个拥抱中彻底抚平。

温暖，是真的。

刺痛，也是真的。

许久，山谷的惊悚配乐被片尾曲取代时，林满的恐惧也在这片星辰下逐渐消散。

她抬起那张泪痕斑驳的脸，那双红肿的眼睛在星光下，依旧亮得惊人。

四目相对，看清了他眼底化不开的痛楚与温柔。可这温柔，让她从混乱中脱离，仅剩清醒的悲哀。

她知道，这个拥抱，什么都代表不了。

天亮之后，他们依旧要回到各自的轨道上，继续那场没有硝烟，只有残酷的战争。

林满缓缓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拉开一个安全而客气的距离。

“谢谢。”轻声说，平静得近乎残忍。

说完，便转过身，不再看他一眼，径直朝着营地走去，钻进帐篷，拉上拉链。

将自己与那片璀璨星空，和那个站在星空下的男人，彻底隔绝。

她怕再多待一秒，多看一眼，所有的伪装与决心，都会在他那温柔的眼神里，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