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栀向满 第177章 余烬微温

「爱过怎么能退回朋友？多看一眼，都想重新拥有。」

林满几乎是在假期结束的第一秒，便将自己彻底“献祭”给了工作。她没有回FL-paris，而是直接扎进【衍新】实验室。

她像一个决绝的逃兵，狼狈而仓皇地，逃进了另一场只有数据、公式和冰冷仪器的战争里。每天都和那几位教授一起，穿着严丝合缝的白色实验服，不分昼夜地扎在迷宫般的仪器与瓶瓶罐罐之间。

拆解、分析、重组……SeraNide-max?这个由她和顾沉共同创造的“奇迹”，此刻在她手中，被冷静地、一片片地剥开，露出最底层的分子结构和逻辑密码。

这是一个残忍的过程，像是在亲手解剖自己最珍贵的回忆。每当一组数据推演失败，每当一个合成路径陷入死局，她都会在短暂的沮丧后，立刻投入到下一轮更疯狂的计算与尝试中。

她不敢停下来。一旦停下，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情绪就会像藤蔓般将她死死缠绕，让她溺毙。

她需要更快，必须更快。在顾建宏那只贪婪的手伸向序伦之前，她必须拥有足以颠覆整个牌局的筹码。

这天下午，当最后一个关键的分子重构模型，在经过仪器七十二小时不间断的运算后，终于在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代表“成功”的绿色信号时，整个实验室，都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如释重负的寂静。

实验的第二阶段，完成了。

林满缓缓地靠在冰冷的实验台上，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因长期熬夜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她看着屏幕上那代表着胜利的分子式，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喜悦，只有一片巨大的、被掏空后的疲惫与茫然。

......

而另一边，maison privée的氛围，也降到了冰点。

自从那晚不欢而散后，顾沉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切断了与陆离几人的非必要联系，同样在序伦的各种实验室里追项目的实验进度。在这个新组成的社交圈里留下一片令人窒息和沉默的深海。

陆离的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咖啡混合的、慵懒的气息。他烦躁地将画笔扔进洗笔筒，看着面前那幅画了半个月都找不到感觉的油画，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拨通了沈苏苏的电话。

那晚饭局之后，顾沉的状态，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看着自己的兄弟这样，他觉得，必须做点什么。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沈苏苏风风火火的声音：“喂？陆大画家，有何贵干？我这儿忙着呢，长话短说！”

“喂，沈苏苏，”电话一接通，陆离便开门见山，连客套都省了，“你家那位满崽，是铁了心要跟我们家老顾老死不相往来了是吧？”

电话那头的沈苏苏正在核对一场活动的物料清单，闻言，翻动文件的手指微微一顿。

“陆大画家，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她的声音依旧干练，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我直说？”陆离冷笑一声，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火气，“那我就直说了。林满回国后，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她虽然有点倔，但至少还有点人气儿。现在呢？整个一女版的顾沉！不，比顾沉还狠！一个两个都跟修炼了什么绝情心法一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勿扰’的寒气！你们女人，是不是都这么擅长翻脸不认人？”

沈苏苏听着他这番夹枪带棒的抱怨，心中冷笑。她想起那晚林满在她怀里无声崩溃的模样，想起她那句“有个想保护的人”，再对比陆离这番“兴师问罪”，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沈苏苏答应过林满，要替她守住这个秘密。

“我哪儿知道啊，”沈苏苏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强硬，试图掩盖那一闪而过的心虚，“你们男人之间那点破事，别来问我。再说了，林满现在是管着一个上亿盘子的cEo，忙得脚不沾地，压力大，性格变一点不是很正常吗？难道还指望她跟以前一样，做个围着你那兄弟转的小姑娘？”

“而且！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我都是外人，没资格评判。满满有她自己的事业和规划，她很忙，没时间玩你们这些富家少爷玩过家家的游戏。”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离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力，“我只是觉得，他们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就算真的回不去了，也不该像仇人一样互相折磨。”

“那你想怎么样？”沈苏苏反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你指望我去劝林满低头？还是你去劝顾沉服软？你觉得他们俩，谁是听劝的人？”

一句话，把陆离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那两个人，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陆离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几分艺术家的感性与执拗：“我只是想起，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没事就喜欢往外跑，去露营。顾沉那家伙，平时看着冷冰冰的，但只要跟林满待在山里，整个人都像是活过来一样。那会的林满也是，笑得也比现在我见她任何时候都开心。”

“就不能……让他们再见见面吗？”陆离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就当是朋友，一起出去散散心。总比现在这样，老死不相往来要强吧？”

沈苏苏沉默了。

或许，陆离说得对。

再这么下去，林满那根弦，真的会断的。

“行吧。”良久，沈苏苏终于松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情不愿的妥协，“我试试看。不过我可告诉你，那犟驴要是不同意，你可别怪我。”

“她会同意的。”陆离笃定地说，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你只要告诉她，周靳言也去。”

沈苏苏：“……”

......

两天后的周六。

林满终于完成了“chronos-Gene?”的第二阶段稳定性测试，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疲惫到了极点。

她刚走出实验室，便被早已等候在门口的沈苏苏，一把拽住了手腕。

“你怎么来了？”林满有气无力地靠在门框上，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带你续命去！”沈苏苏将她往实验室旁边的休息室里拖，一边拖一边心疼地数落：“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哪个难民营里逃出来的。再这么下去，不等你斗垮那个什么破集团，你自己就先把自己作死了。”

沈苏苏将她按在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用温水浸湿了毛巾，强行给她擦了把脸。

那带着温度的柔软触感，让林满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

紧接着，一个纸袋被塞进她怀里。

“换上！”沈苏苏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我车就在楼下，给你几分钟。”

林满低头一看，是一套全新的户外休闲服，浅咖色的防风外套，米白色的速干t恤，和一条版型舒适的工装裤。

是她的风格，也是她的尺码。

她看着沈苏苏那眼神，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进了更衣室。

当林满换好衣服，重新出现在沈苏苏面前时，整个人终于褪去了那股属于实验室的严谨气息，多了几分自然柔软的松弛感。

“这还差不多。”沈苏苏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她就往外走

沈苏苏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宣布道，“走，我们去露营，湖光山色，天然氧吧，最适合你这种快要羽化升仙的科研狗。”

林满声音沙哑地拒绝：“不去，我还有实验报告要写。”

“报告个屁！”沈苏苏没好气地说道，“你不休息那群教授都要休息，所以！你没得选。”

林满被她塞进她的车里，系好安全带，侧过头，看着沈苏苏那不容商量的侧脸，心中了然。

“谁让你来的？”她的声音很平静。

沈苏苏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随即大大方方地承认：“陆离！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再说了，你难道就真打算跟顾沉老死不相往来了？听我的，咱姿态放低一点，大方点，就当是普通朋友出去散散心。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你不能因为工作上的对立，就把自己的生活也搞得一团糟吧？”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用一种不经意的语气，抛出了一个与林满无关的诱饵：“再说了，周大律师也会去。我一个人面对他们，多尴尬啊。你作为我的好姐妹，难道你忍心看我一个人吗？”

林满看着她那副明明期待得要命，却又非要装作“为了姐妹两肋插刀”的别扭模样，那颗疲惫到麻木的心，终于被逗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知道，沈苏苏这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来为她寻找一个喘息的出口。

她也能想到这场露营，没那么简单。

但是，也没有那么抗拒。

或许是连日的高强度工作让她太过疲惫，或许是内心深处，她也渴望着能有片刻的、远离战场的安宁。

沈苏苏一边推着她一边说道：“如果顾沉也在，你就当是重新交个朋友，或者你就少跟他交流，这么多人在呢，不怕。 ”

“嗯，好。”她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与妥协。

她和顾沉，永远也做不成朋友。

因为，爱着的人，怎么可能回到朋友的位置？

每一次的对视，每一次的呼吸，都只会是凌迟。

她只是，想再看他一眼。

在下一次，将“刀锋”对准他之前，再贪婪地，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