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栀向满 第164章 阳谋陷阱

「爱，不是索取，是给予。不是依附，是守护。」

十月中旬。

FLoREScENcE paris的办公室，

表面上，一切如常。

公司各项业务有条不紊地推进，没有人知道，在三十楼那间被设为最高权限的独立项目室里，正进行着一场足以决定品牌未来命运的豪赌。

明线上，是由市场总监张弛挂帅的“冲锋队”。

他们的任务，是基于FLoREScENcE paris现有的优势，打磨出一份堪称完美的常规竞标方案。

这份方案，从市场分析、财务模型到生态保护、社会责任，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做到极致，它将是FL-paris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最锋利的一张牌。

而暗地里，才是真正的杀招。

林满亲自带队，与研发、法务、运营三部门最核心的几位成员，组成了一支“专项小组”。

他们日以继夜地，秘密完善着那份名为【共生计划】的策划书。

每一个条款的拟定，每一个数据的测算，都像在进行一台最精密的心外科手术，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这场战役的保密级别，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有参与者都签署了最高等级的保密协议。林满甚至连隔三差五找她约饭的沈苏苏，都未曾透露半分。

顾氏集团这潭水，太深，太浑。

这次招标，很可能就是引诱潜在对手而设下的一个阳谋陷阱。

云栖谷这块地对所有高端美妆品牌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集团高层要看的，就是谁会按捺不住，第一个跳进来。

既然如此，那便如他所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只是这一次，她不是那只待宰的羔羊，而是带着更锋利爪牙的、伪装成猎物的猎手。

十月底，顾氏集团“云栖谷”地块合作开发方案的招标会，在位于商业核心区的顾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宴会厅，如期举行。

国内外几家顶尖的美妆集团、老牌的原料供应商都派出了最高规格的代表团，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与对竞争者的审视。

林满没有亲自到场。

FLoREScENcE paris的代表，是张弛。

在众多的竞标者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显得格外扎眼——梵星美妆。

他们的代表依旧是那位油滑的副总，此刻，他正与身边一位气度沉稳的中年男人谈笑风生。

这场竞标，果然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游戏。

张弛走上台时，沉稳而自信。他背后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那份由团队耗费无数心血打磨出的策划案。

精美绝伦的ppt，详实有力的数据，充满前瞻性的市场洞见，以及对云栖谷生态最真诚的保护承诺……

这份方案，是完美的。

它完美地展现了FLoREScENcE paris的实力、诚意与野心。

张弛的演讲结束时，台下响起了一片由衷的掌声。即便是最苛刻的竞争对手，也不得不承认，这份方案，是今天所有竞标者中，最出色的一个。

然而，当张弛的目光投向评委席时，他只看到了一片波澜不惊的冷漠。为首的那位顾氏董事，甚至连头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里的资料，仿佛刚才那场精彩的演讲，不过是一段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张弛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林总的预判，是对的。这场看似公开公正的竞标，不过是一场早已内定了结局的、虚伪的表演。

招标会结束后，结果并未当场公布。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真正的角逐，早已在看不见的桌面下，激烈地进行着。

招标会结束后的第二天，林满接到了姚允宁的电话。

电话那头，姚允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干练，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林总，有时间吗？有点事想跟你聊聊。”

深秋的上海，梧桐叶被染上了一层通透的金黄，在午后的阳光下，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慵懒而醇厚。

三天后。

姚允宁约林满见面的地方，是城市深处一家极其低调的咖啡馆。

这里没有喧闹的游客，只有斑驳的树影、老洋房的红砖墙，和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的单一产地咖啡豆的烘焙香气。

自那场声势浩大的“云栖谷”招标会无果而终后，整个行业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FLoREScENcE paris那份堪称完美的竞标方案，虽然在业内广受赞誉，却如同石沉大海，没能在顾氏集团激起半点涟漪。

没有人中标。

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让所有人都看不懂顾氏集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姚允宁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羊绒连衣裙，外面搭着一件同色系的长款风衣，长发随意地挽起，露出修长优美的颈项。她搅动着面前那杯黑咖啡，动作优雅，眼神却一如既往地锐利，像一把能轻易剖开所有伪装的手术刀。

“顾氏把所有人都耍了一圈，最后却鸣金收兵。”姚允宁搅动着面前那杯黑咖啡，动作优雅，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满身上，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实则却是一次不动声色的试探，“这个结果，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林满端起面前的拿铁，温热的杯壁暖着她微凉的指尖。她迎上姚允宁的目光，笑了笑，语气平淡：“商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任何结果，都算不上意料之外。”

滴水不漏的回答。

姚允宁的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她就知道，跟林满打交道，不能绕圈子。

“你的那份竞标方案，我看过了，”她放下咖啡匙，切入正题，“很完美。完美到……像一件专门用来陈列的艺术品，而不是一份真正用来争夺利益的商业计划。”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能轻易剖开所有伪装的手术刀。

“它太无懈可击，把门槛抬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望而却步的高度，也让顾建宏那只老狐狸找不到任何可以压价的破绽。所以他只能选择流标，因为他吃不下你，也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你。”

姚允宁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双智慧的眼眸里闪烁着推测的光芒：“我听到一些风声……说你在招标会前后，接触过一些农业科技和生态链方面的专家。所以，你还有别的计划？”

林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惊讶，只有一片深沉的、默认的平静。

这个反应，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姚允宁的心，沉了下去。她的猜测，是对的。

“林满，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与担忧，“你这是在主动往那个陷阱里跳！顾氏现在流标，就是在等，等那个最迫切、最自信的猎物，主动送上门来找他谈！你以为你能掌控局面，可一旦入局，你就是那只待宰的羔羊！”

“我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从学会走路开始，就要学会看面具底下的脸。顾沉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姚允宁的眼神飘向窗外，似乎陷入了某种并不愉快的回忆，“那个家里没有亲情，只有利益和算计。婚姻、子女，甚至生死，都可以是摆上谈判桌的筹码。顾沉……他面对的，只会比我更糟糕。”

她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林满身上，那里面，是真切的警告。

“他当年为了彻底脱离顾氏，几乎是扒了一层皮。他家里的那几个人明里暗里给他使了多少绊子，资本市场又给了他多少白眼……这些，他从来不对人说，但我们这些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

“你现在，却要一头扎进那个他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的暴风中心。一不小心，你就会玩火**，被他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这件事，你必须和顾沉商量！”

姚允宁的这番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林满心上。

她知道，这是姚允宁最真诚的忠告。

她静静地听着，直到姚允宁说完，才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

“姚总，”她抬起头，迎上姚允宁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睛，目光里，没有丝毫的退缩与动摇，反而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的火焰，“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正因为我知道他走过怎样路，他在顾虑什么，怕什么，所以，我才更不能袖手旁观。”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他想把我护在身后，为我遮风挡雨。可他有没有想过，一直被保护在温室里的花，是永远长不成参天大树的。我不想再做那个只能仰望他、等待他拯救的人。既然危机就在眼前，躲是躲不掉的。他要面对的，也同样是我要面对的。”

林满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姚总，梵星美妆那场不合常理的围剿，或许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我，也不是FLoREScENcE paris。”

姚允宁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林满一字一句，说出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个猜测，“既然他们已经把火烧到了我面前，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难道还要假装看不见，还要天真地躲在他身后，等他来替我收拾残局吗？”

“我不想。”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双美丽的眼眸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倔强与骄傲。

“如果他不同意，那这一次，换我来。”

咖啡馆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姚允宁彻底被林满这番话震住了。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一直以为，林满对顾沉的感情，是依赖，是仰望，是小女人对强大男人的爱慕。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眼前这个女人，早已在不为人知的岁月里，淬炼出了一身不输给任何人的、坚硬的铠甲和锋利的爪牙。

她的爱，不是索取，而是给予。不是依附，而是守护。

“你真疯了……”姚允宁喃喃道，语气里却已没了之前的强硬，只剩下一种无力的震撼。

“或许吧。”林满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属于猎人的微笑，“商场如战场，置之死地而后生。顾氏集团等我主动上桌，而我，也在等他最心急、最按捺不住的那一刻。只有到那时，谈判桌上的主动权，才真正回到了我的手上。”

这已经不是商战，而是心理战。

姚允宁看着她，许久，才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有惊叹，有敬佩，更多的，是一种释然的无奈。

她端起那杯早已冷掉的黑咖啡，一饮而尽，那苦涩的味道，仿佛在为某种宿命作结。

“就算如此，你也该告诉他。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孤军奋战要好。”这是她最后的劝说。

“还不是时候。”林满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等我拿到我想要的筹码，我会亲口告诉他。”

姚允宁不再说话。她知道，她劝不动了。

她看着眼前的林满，看着她脸上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决绝，最终，只说出了一句发自肺腑的感慨。

“林满，”她轻声说，“你俩，真的很像。”

固执，骄傲，心思深沉。

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人，可以赌上自己的一切，用最决绝的方式，走最艰险的路。

林满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片被阳光镀上金边的梧桐叶，唇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笑意。

是啊。

很多年前或许就注定了，她会为了追上他的光，而将自己，也活成一道光。

或许，这就是她与他之间，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