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栀向满 第157章 猎手心计

「高明的猎手，懂得将陷阱伪装成无伤大雅的风景。」

夜色下的外滩，像一枚镶满了流光碎钻的华丽胸针，别在上海这座摩登都市的衣襟上。

“maison privée”，一家隐匿于外滩十二号顶层的私人俱乐部，自从顾沉和林满离婚后在“雾色”的不欢而散后，他们便默契地将这个据点，接待他们相熟的那部分人。

江焰会在这里开着praty播放喧嚣的音乐；周靳言谈案子时会在这里放一些低沉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几人混合着陈年威士忌的醇香和雪茄的微辛，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属于男性的松弛与私密。

今晚，这几人雷打不动的聚会。

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前，几人陷在质感极佳的深棕色切斯菲尔德沙发里，窗外是璀璨如银河的陆家嘴夜景。

气氛，却不像窗外的风景那般流光溢彩。

“操，”江焰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将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一饮而尽，酒杯重重地搁在橡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我算是想明白了，现在的女人，就是一本你永远读不懂的限量版天书。爱你的时候，能把心掏给你；不爱的时候，删你微信比卸载一个App还干脆，连个缓冲期都没有，狠得让人措手不及。”

他显然是刚在情场上吃了瘪，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挫败与不甘。

一旁戴着金丝边眼镜，斯文儒雅的周靳言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晃着杯中的冰球，以他律师特有的刻板腔调补充道：“从风险控制的角度看，江焰的观点有其合理性。现代女性的独立意识与情感决策的果决性，显着提升了情感投资的沉没成本与不确定性。与其追究对错，不如在投入初期就做好尽职调查，并设定合理的止损线。”

“说人话！”江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他的意思是，别陷得太深，不行就分，下一个更乖。”穿着一身休闲白衬衫的温执杭懒洋洋地开口，他身为心外科的顶尖医生，看惯了生死，对这些情情爱爱总是带着一种临床般的冷静，“感情这东西，本质上就是多巴胺和荷尔蒙的化学反应。浓度高的时候如胶似漆，浓度降下去了，自然就淡了。强求，没意思。”

“你们一个像在签合同，一个像在看病历，能不能有点人情味？”作为圈子里唯一的艺术家，陆离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晃着杯中的红酒，眼神飘向窗外的夜色，语气带着几分感性与通透，“爱情不是方程式，也不是诊断书。它就是一种感觉，一种心动。感觉在了，什么都不是问题；感觉没了，做什么都是问题。所以，问题不在于她们狠不狠，而在于，你是不是那个还能让她心动的人。”

四人四种观点，四种截然不同的脑回路，争论起来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被侍者无声地推开。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一身清冽的夜风气息，走了进来。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的大忙人顾总，居然舍得从他的代码里挪步出来，参加我们这种凡人的聚会了？”江焰第一个看到来人，夸张地叫了起来。

包间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门口。

顾沉来了。

他今天穿得很随意，一件黑色冲锋衣，内里撘了一件纯白长袖，搭配一条深色休闲裤，褪去了平日里的凌厉与疏离，整个人透着一种罕见的、松弛的慵懒感。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他脸上，竟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笑意。

那笑意并不明显，却像一缕微光，瞬间点亮了他那张向来冷峻的脸，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怎么，不欢迎？”

顾沉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加冰，然后从容地在陆离身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欢迎！怎么不欢迎！”

江焰立刻凑了过来，挤眉弄眼地看着他，“老顾，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看你这春风得意的样子，跟被滋润过似的。难道……你跟你那位秘密前妻，重圆了？”

顾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自觉地漾开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几天前那个清晨。

问他为什么还要戴着那对戒指。

当他用最笨拙的方式解释了当年的“身不由己”，当她红着眼圈，骂他们都是“白痴”时，他知道，那座隔阂了他们四年的、厚重的心墙，终于，彻底坍塌了。

那种失而复得的、心脏被重新填满的温热感，是他这四年来，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心安。

陆离作为最了解他的人，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神情中那丝细微的变化。他没有像江焰那样咋咋呼呼，只是安静地观察着，随即了然地笑了，“得了吧你，看老顾这样子，就知道是搞定了。”

看来，他这个兄弟，是真的把那朵难养的栀子花，重新捧回了手心。

江焰一把揽过顾沉的肩膀，满脸写着“求知若渴”，“快，传授传授经验！到底怎么把说不爱就不爱的女人，重新追回来的？现在这些姑娘，心都跟铁打的似的，我这儿正愁呢！”

江焰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刺了顾沉一下，将他从那片刻的温情中拉回了现实。

他想起了那场尚未完全平息的、关于林满和梁瑞的八卦风波。

FLoREScENcE paris在GFbA上大放异彩后，那些“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的通稿虽然被他压下去了一部分，但在某些财经论坛和社交媒体的角落里，依旧阴魂不散。

每一次看到林满的名字和另一个男人捆绑在一起，哪怕明知是假的，他心头那股熟悉的、带着酸味的占有欲，还是会不受控制地翻涌。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动用序伦的公关资源，将这些捕风捉影的八卦，彻底从互联网上抹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林满这个女人，到底是谁的。

这是一个最直接、最有效的解决方法。

但……

顾沉的指尖在冰冷的玻璃杯壁上轻轻摩挲着，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跟林满之间，早已不是普通的恋爱关系。四年的隔阂与伤害，让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近乎病态的平衡。

她骄傲，倔强，敏感，用一身的尖刺来武装自己，不肯轻易显露半分脆弱。

而他的“醋意”，他那些幼稚霸道的、甚至有些不讲道理的挑衅，就像一把独特的钥匙，总能精准地撬开她坚硬的外壳，让她卸下防备，展露出最真实、最柔软的一面。

她会因此……

更在意他，更关注他，她主动“安抚”他这个“要不到糖吃的小朋友”一样，这些无伤大雅的八卦新闻，对别人来说，或许是麻烦。

对他和林满而言，却成了一种另类的、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情趣。

想通了这一点，顾沉眼底的阴霾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了然的、带着几分猎手般玩味的笑意。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外界的认可，而是她的心。

只要能让她将目光牢牢地锁定在自己身上，用什么方法，又有什么关系？

“喂，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江焰推了推他。

顾沉回过神，迎上几双好奇探究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

他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然后用一种过来人的、平淡而欠揍的语气，缓缓说道：

“追女生，没什么标准答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江焰那张写满“快告诉我秘籍”的脸，慢悠悠地吐出下半句：“你只需要确定，在她心里，你是不是那个……唯一的、不可替代的‘正确答案’。如果不是，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如果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留给众人一个无限遐想的空间。

江焰听得云里雾里，周靳言在脑子里分析着“正确答案”的定义，温清然觉得这是句废话，只有陆离，看着顾沉眼中那抹志在必得的、独属于猎人的光芒，了然地笑了。

他这个兄弟，哪里是在传授什么恋爱经验。

他分明是，在享受着一场只有他自己才懂规则的、捕猎的游戏。

而那只被他盯上的、美丽而骄傲的猎物，显然，也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