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栀向满 第67章 谎言暗涌

2月11日，周三，公寓。

晨曦，像一位技艺高超的画家，用最柔和的金色与玫瑰色调，将薄纱窗帘染上了朦胧的光晕。

林满是在一阵极轻微的响动中醒来的。

她有些迷蒙地睁开惺忪的睡眼，视线尚未完全聚焦，便撞入了一双深邃幽沉、如同古井般望不见底的眼眸。

顾沉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侧着身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仿佛已经看了很久很久。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调皮地跳跃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将他眼底那些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愧疚、懊恼、后怕，以及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庆幸——照得纤毫毕现。

宿醉后的沙哑混杂着清晨的磁性，他的嗓音比平日更低沉，带着狼狈与歉意：“早……昨晚……我……”他似乎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俊脸上难得浮现窘迫。

林满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那点可能因他醉酒而起的怨怼瞬间消散，只剩下心疼。

她伸出手，指尖轻抚他略显苍白的脸颊，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鼻音，软糯温柔：“早。头还疼吗？是不是很难受？都怪我不好，最近光顾着忙，都没好好关心你。”

顾沉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印下一个轻吻，感受着她指尖的柔软。他微微摇头，目光依旧锁着她，那里面翻涌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

他昨晚……真的失态了。

“对不起，小满。”

他低低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浓浓的歉意，“昨晚……是我不对，喝多了，是不是吓到你了？让你担心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生怕在她清澈的眼底看到一丝一毫的厌弃或失望。

林满微微嘟唇，故作嗔怪地轻捶了下他坚实的胸膛：“知道就好！下次再也不许这样了！有什么烦心事，一定要告诉我，不许再一个人偷偷憋着，更不许跑去喝酒伤害自己的身体，听见没有！”她仰起小脸，清澈的眼眸凝视着他，盛满了认真与关切。

顾沉的心，因她这番话而剧烈颤动。

他知道，她这是在用她的方式表达心疼。

这份纯粹的关怀，让他心中因欺瞒而生的愧疚感如藤蔓般疯长。

他沉默片刻，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顶，深深吸了口她发间的馨香，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轻松：“没什么大事，就是……源辉那边一个合作项目，年前收尾时出了点小纰漏，对方公司比较难缠，心里确实有些烦躁。所以就找了陆离他们，想喝几杯放松一下，没想到……没控制住。”

这个解释，听上去与他昨晚醉酒时的只言片语似乎能对应。

林满安静地偎在他怀里，没有立刻说话。

她能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臂比平时更用力。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项目的事情……都顺利解决了吗？”林满在他怀里闷闷地问，声音里满是担忧。

顾沉身体有那么瞬间的微僵，随即用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而坚定：“嗯，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大问题了。放心吧，我没事。”

林满这才从他怀里微微挣脱，坐直身体，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如释重负：“那就好。不过，以后真的不许再喝那么多了，还跟我学买醉。快起来吧，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

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顾沉深邃的眼眸中，闪过复杂的光芒。他知道，林满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说辞。

她那么聪明，心思又细腻，怎会察觉不到他话语中的刻意掩饰。

只是，她选择了暂时不去戳破，而是用她特有的温柔与体谅，给了他最大的包容。

这份包容，让顾沉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愧疚感，愈发浓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同时，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要尽快将顾家那些肮脏不堪的烂摊子彻底清理干净的决心。

他不能再让她为自己担惊受怕，不能再让她生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之中了。

餐桌上，晨光柔和，气氛比昨晚轻松了不少。

林满小口喝着粥，不时抬眼关切地看向对面的顾沉。

他气色恢复了许多，只是眼底依旧残留着淡淡青影。

“对了，小满，有件事情，我得提前跟你说一下。”

他凝视着林满，语气带着商量，也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公司那边，临时接了个比较紧急的项目，需要我去外地出差一趟。时间上……可能有点不凑巧，大概……是后天出发，估计要到下个周一左右才能回来。”

这番话，是他昨夜辗转反侧后编织出的又一个谎言。

姚家即将举办的慈善晚宴，他作为顾家代表，避无可避。

他无法对林满言明背后的龌龊，只能再次用“出差”搪塞。

他需要回顾家，与父亲商议应对姚家及顾建宏。

“十三号走？”林满脸上的笑容微僵，眼底的光芒迅速黯淡了几分，闪过难以掩饰的失落。

顾沉看着她那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眸，以及那故作坚强的表情，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伸出手，将她放在餐桌上那只因失落而微微蜷缩的手，轻轻地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用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她细腻光滑的手背，声音也随之放得愈发轻柔，充满了浓浓的歉意与安抚：“嗯，确实事发突然，公司那边催得比较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过你放心，等我这次出差回来，整个春节假期，我保证一定寸步不离地好好陪着你，哪儿也不去，就天天待在家里给你做好吃的，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好不好？”

听到他后半句那带着几分宠溺与承诺的话语，林满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才如同雨后初霁般，稍稍明朗了一些。

虽然情人节不能和他一起度过，确实让她感到万分遗憾，但转念一想，能够拥有整个春节假期的朝夕相处，似乎也是一种甜蜜的补偿。

而且，工作上的事情，她自然是应该理解和支持的，不能表现得那么不懂事，让他为难。

她努力地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眼眸中重新漾起点点星光，懂事地点了点头：“好呀，工作要紧，我明白的。那你出差在外，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按时吃饭，晚上也别熬夜太晚，千万别太累着了。”

“嗯，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顾沉看着她那副故作轻松、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那份因为撒谎而产生的愧疚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吞噬。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也是他希望是最后一个，对她的谎言了。

等他彻底处理完顾家和姚家这些盘根错节、肮脏不堪的破事之后，他郑重地在心底发誓，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对林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隐瞒与欺骗。

一顿原本温馨的早餐，便在这样一种略显复杂、各怀心事的微妙氛围之中，悄然落下了帷幕。

顾沉开车送林满去奥星的路上，车厢内比往日多了丝沉默。

林满靠着车窗，目光放空地凝视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虽有失落，但更多的是对顾沉“出差”的叮咛，以及对春节假期的期待。

她自然不会知道，顾沉口中那所谓的“紧急出差”，实则是一场不得不赴的、充斥着虚伪客套与利益算计的豪门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