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栀向满 第37章 午夜警钟

「丧钟为一人而鸣，战争为所有人而启。」

数日前。

凌晨一点，公寓里静谧无声。

手机的震动将顾沉从睡眠中惊醒。

屏幕上亮起的“父亲”二字，在黑暗中像一个不祥的信号。

这个时间点的来电，绝不寻常。

“爸。”

“阿沉，立刻回！你爷爷在医院抢救！”顾云深的声音嘶哑、紧绷，每一个字都透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好。”顾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冷静得近乎冷酷，但紧握手机的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要快！”

电话被匆匆挂断。

顾沉站在原地，客厅的黑暗像潮水般将他包围。

他脑中飞速运转，爷爷的身体状况他最清楚，几天前的心脏手术非常成功，术后一切指标平稳，前些天的通话里还精神十足地和他讨论着集团的季度财报。

怎么会突然到了“抢救”的地步？

来不及深思，时间不容许他有片刻的耽搁。

写下一条便签，迅速换上一套深色便装，经过主卧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

想进去再看一眼林满，想告诉她自己要离开，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前路未明，风雨欲来，他不能将她卷入任何潜在的危险中。

地下车库，汽车发出一声低吼，疾驰而出。

车内，顾沉拨通了助理陈阳的电话：“通知核心交易团队，凌晨四点前全员待命。盯紧顾氏旗下所有上市公司的盘口，今天开盘后，不计任何成本，必须把股价稳住。任何异常抛售，给我全部吃进。”

“明白，顾总。”陈阳的回应干脆利落。

“另外，立刻舆情监控做最高预警。任何关于董事长健康状况的传闻，无论来源，必须在三分钟内全网压制，直接找到源头，处理掉。”

“是。”

顾沉很清楚，在资本的世界里，情感是第一件需要被舍弃的东西。顾老董事长病危的消息一旦走漏，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的传言，都足以在资本市场掀起一场足以摧毁一切的海啸。

在做一个孝顺的孙子之前，他必须先是那个能稳住大局的决策者。

一路风驰电掣，当他赶到医院顶层VIp病区时，空气中那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混杂着绝望的气息，让他心头一窒。

手术室外，走廊灯火通明，却安静得可怕。那盏亮着的“手术中”的红灯，像一只不祥的眼睛，刺目地注视着每一个焦灼等待的人。

顾云深颓然地坐在长椅上，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背头此刻凌乱不堪，一夜之间，鬓角竟添了几缕扎眼的霜白。他看上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垮了下去。

“爸。”顾沉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顾云深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仿佛老了十岁。

“医生说……突发性大面积脑溢血，进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他双手捂脸，声音从指缝里透出，破碎而痛苦，

“我和你二叔前脚刚离开病房不到一个小时……怎么会这样……”

顾沉的目光越过父亲的肩膀，投向不远处。

顾建宏正一脸焦急地与主刀医生低声沟通，眉头紧锁，姿态沉痛。

一切都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家庭悲剧。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走廊的拐角处，姚思宁穿着一身素白长裙，静静地站在那里。她没有靠近，神情复杂地望着这边。她的出现，像是在这幅悲伤的黑白画卷上，突兀地溅上了一抹异色。

顾沉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姚家与顾家虽有生意往来，但交情远未到能让这个姚家二小姐——姚思宁在凌晨时分，出现在顾家老爷子抢救的手术室外的地步。

更让他心生警惕的，是她的眼神。

当顾建宏与医生谈完，转身的那一刻，他的目光精准地与远处的姚思宁对上了。

那只是一瞬间的交汇，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但顾沉看清了。

姚思宁的眼神里，没有慰问，没有惊讶，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甚至还带着一丝隐晦的警告。

而顾建宏脸上那份恰到好处的担忧，也在那一秒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随即，姚思宁像是察觉到了顾沉的注视，目光转向他，几不可察地颔首示意，然后便像一个幽灵般，转身快步离开，匆匆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不愿被人察觉的仓皇。

一缕浓重的疑云，瞬间在顾沉心底升腾。

这绝非巧合。姚思宁的出现，她和二叔之间那电光石火的眼神交换……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吱呀——”

手术室的门开了。

主刀医生疲惫地摘下口罩，对着手术室门口等待的顾家人，沉重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抱歉，我们尽力了。老先生……走了。”

世界，在那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顾云深身体剧烈一晃，几乎瘫倒。刘佩上前扶住了顾云深，没有哭喊，只是用自己的力量，支撑着这个几近崩溃的男人。

顾建宏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声音悲痛欲绝：“大哥！你要挺住啊！”

顾沉站在原地，没有动。

巨大的悲恸像一只冰冷的手攫住了他的心脏，但他的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姚思宁离去时匆忙的背影，和二叔脸上那稍纵即逝的异样。

这是意外吗？

窗外，天际泛起了一丝惨淡的鱼肚白。

......

顾老爷子的葬礼办得极其隆重，却又因其猝然离世而透着一股仓促的压抑。

老宅内，肃穆的黑与纯粹的白构成了视野的全部。

灵堂中央，老爷子含笑的遗像被簇拥在白菊与松柏的海洋里，空气中浮动着檀香的冷冽气息，那缕缕青烟，仿佛正试图驱散盘踞在这座大宅上空的阴霾，却始终无法穿透人心深处的暗流。

前来吊唁的政商名流络绎不绝，形成一片黑色的海洋。

表情哀戚，言辞恳切，但那彬彬有礼的慰问背后，藏着多少审视与试探的目光，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顾沉一袭纯黑西服，胸前的白花衬得他面容愈发清瘦冷峻。

他静立在父亲顾云深身侧，垂着眼帘，沉默地接受着各方来宾的慰问。

顾云深的状态很差。丧父之痛如同山崩，将他所有的精神气都压垮了，全凭着长子和家族掌舵人的身份强撑着。他的眼神空洞，对宾客的慰问只是木然地回应。

相比之下，顾建宏则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悲痛欲绝的弟弟和家族中流砥柱的角色。他忙前忙后，接待着宾客，对每一个人的慰问都致以沉痛的谢意。

提及老爷子生前逸事时，总能适时地眼眶泛红，那份教科书般精准的悲恸，在顾沉看来，更像一场精心编排、毫无破绽的默剧。

“云深啊，节哀顺变。老爷子走得突然，但集团不能一日无主，董事会那边……人心浮动啊，你可得尽快拿个主意。”一位辈分颇高的族叔，借着慰问的名义，看似关切地拍了拍顾云深的肩膀，实则不动声色地开始了试探。

“是啊大哥，现在不是光顾着伤心的时候，”另一位妆容精致的旁支婶婶也用手帕拭着并不存在的眼泪，语重心长地附和道，“公司股价这两天波动得厉害，得赶紧稳定人心才行。我看顾沉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正式进董事局，把位置定下来，大家心里才有底啊。”

话语看似柔软关切，实则句句都刺向权力真空的要害。

每个人都在算计，每个人都在掂量，这场突如其来的死亡，能为自己的家族分支带来怎样的变数与利益。

面对这些或明或暗的催促，顾云深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声音嘶哑：“老爷子还没入土为安，这些事……以后再说。”他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本能地回避着这些**裸的权力纷争。

在他心中，家族和睦、手足之情远比商业利益重要，却不知这份“心软”，在潜伏的野心家眼中，是多么致命的弱点。

顾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一片冰冷。

就在这时，一位身穿黑色旗袍的中年女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是刘佩。

容貌清丽，气质温婉。她走到顾云深身边，轻轻扶住了他因长时间站立而有些摇晃的胳膊。

顾云深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松弛了些许。

刘佩低声在他耳边说：“云深，去后面休息一下吧，这里有他们在。”

她的声音很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顾云深点了点头，由她扶着，穿过人群走向了后堂的休息室。

顾沉看着他们的背影，眸色微沉。

刘佩的存在，是顾家一个公开的秘密。她聪慧、识大体，将父亲的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却从不奢求名分。

顾沉心里清楚，以刘佩的智慧，她必然知道嫁入顾家这样的门第家族，只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远不如像现在这样，以一个“陪伴者”的身份，安稳地拥有顾云深的全部信任与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