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栀向满 第26章 栀香初绽

「象牙塔的终章，是爱恋的序曲。」

雨后的朝阳刺破云层，为校园镀上一层湿润的金边。

白日漫长而炽烈，梧桐叶被晒得油光发亮，蝉鸣聒噪不休，几乎要撕裂蒸腾着热浪的空气。

接下来的三天，像一段从盛夏光阴里偷来的柔软时光。

顾沉放下了所有事，一心一意地陪着林满，试图用这短暂的七十二小时，去填补过往岁月里所有的空白。

他们将足迹印遍了每一个角落。

顾沉端着餐盘在林满对面坐下，几乎是同时，两人伸出筷子，将各自盘里的一块红烧小排和一根青椒精准地交换到对方碗里。

动作快得像是排练过无数次，连抬眼的相视一笑，弧度都如出一辙。

邻桌一个正埋头扒饭的男生被这番操作惊得筷子一顿，抬头看了一眼，又默默低下了头。

林满注意到，脸颊微红，用手肘轻轻撞了下顾沉。

顾沉却旁若无人，将她拨过来的第二根青椒也自然地夹走，只低声说了一句：“快吃，不然凉了。”

午后的图书馆，冷气开得像不要钱。

图书馆靠窗的位置。

两人寻到了靠窗的老位置，巨大的玻璃窗将热浪与喧嚣隔绝在外。阳光被滤成柔和的光斑，在他专注的侧脸和她摊开的画册上跳跃。

“你看这里，”顾沉将笔记本转向她，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流。

他压低声音，指着其中一行，“这个算法模型，像不像一个精密的微雕？输入一个混沌的初始值，经过层层迭代，最终会收敛成一个完美的形态。”

他的气息拂过耳廓，带起一阵微痒。林满凑过去，长发不经意间蹭过他的下颌。

她盯着那串字符，眉头微蹙：“可我觉得，它更像一张迷宫的结构图。如果把这条核心路径换个颜色高亮处理，搜索效率会提高吗？”

顾沉先是一愣，随即低声失笑。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亲昵又自然，眼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是个好思路，数据可视化领域确实需要你这种思维。”

空气里是旧书页和阳光混合的干燥暖香，时间在这里仿佛走得格外缓慢。

......

那片茂密的梧桐林下。

她拿起小巧的便携式画具，顾沉便成了她最忠实的观众。

“别乱动，”林满眯起一只眼，用画笔在空中比量着他的轮廓，语气带着狡黠的命令，“当模特要专业一点。”

顾沉努力忍住嘴角的弧度，让眼神里的笑意更浓了：“好，那请问我的时薪是多少？”

“时薪没有，”林满蘸了蘸颜料盒子，在纸张上落下一笔明亮的色彩，“不过，可以奖励你……成为我唯一肖像画的主角。这个价码，够不够支付你的肖像权？”

她话音刚落，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橘猫，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在他脚边蹭了蹭，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也摆出了模特的姿态。

林满瞬间被那只胖橘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画笔一转，毫不犹豫地开始勾勒起猫咪的轮廓。

顾沉看着那个瞬间“背叛”了自己的女孩，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拧开一瓶水递到她嘴边。

林满头也不抬，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眼睛却始终没离开那只抢走了她注意力的“第三者”。

......

入夜后的人声鼎沸里。

商业街的霓虹与夜市的烟火气交织成一片温暖的喧嚣。

两人相互分享一碗酸辣粉，辣得微微冒汗，却又酣畅淋漓；或者一人一串品尝着刚出锅的炸串；亦或是在一家糖水铺里纠结的选出那碗加了五颗芋圆的仙草豆花，街头巷尾的烟火气。

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美好得让人错以为可以一直延伸到地老天荒。

走回学校的路上。

“小满，”

“明天开始，我可能……没法这样陪你了。”

顾沉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响起。

她抬起头，望进他盛满愧疚的眼眸。

这几天沉浸在泡沫里，她也几乎忘了，他快毕业答辩了，也快毕业了。

顾沉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有些无奈。

“论文到最后阶段，还有实验室的一些收尾工作，导师催得紧，还得带赵予明。接下来估计都要在实验室里。”

林满闻言，心头掠过一丝小小的失落，但更多的是理解和心疼。

“去忙吧，正事要紧，”她仰起脸庞，绽开温柔而笃定的笑容，“我会照顾好自己。”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补充道，“而且，奥星和川达的面试通知估计也快了，我正好去研究下他们获奖的广告作品。”

他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有面试日期，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陪你去。”

接下来的日子，顾沉扎进了实验室，开始了日夜颠倒的科研冲刺。连同实验室的几个师兄弟也都是如此，整个实验室都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忙碌的氛围，咖啡的苦涩和主机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

......

7月28日，晴。

盛夏的阳光毒辣得像要将大地烤化。

天空中一朵云都没有，只有明晃晃的白光炙烤着每一个角落。路边的梧桐树叶都被晒得蔫蔫地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行人稀少，偶尔有几个也是步履匆匆，恨不得立刻躲进空调房里。

林满则在宿舍里，面前摊着一份，不知道顾沉从哪里帮她要到的《奥星广告面试大纲》，而目光却飘向电脑右下角的时间——12：16。

她停下转动的笔，拿起手机划开屏幕看了一眼。

然后，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包就往外走。

灼热的阳光下，柏油路蒸腾起扭曲的空气。

林满用手挡在额前，快步穿过空无一人的校道。她的目的地是校外那家人最多的餐馆。

“一份红烧排骨，大份。一份糖醋里脊，鱼香肉丝……再来个炒青菜，一个海带排骨汤。”她对着菜单点得飞快，仿佛演练过许多遍。

十多分钟后，她提着一个勒得人手心发胀的大塑料袋，重新走进那片白花花的阳光里。

袋子里的七八个餐盒沉甸甸的，随着她的步伐互相碰撞，发出闷响。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下来，流进眼睛里，涩得她只能眯起眼。

计算机系的实验大楼，玻璃门就在眼前。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冰凉的冷气扑面而来，林满长长地、几乎是贪婪地呼出了一口气。

实验室里，空气凝滞而紧张。

浓重的咖啡味混杂着各大主机和服务器的金属气息。

顾沉和几个同学正围在一台复杂的仪器前，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疲惫，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桌面上散乱着各种草稿纸和文献资料。

“那个峰值数据还是不对，再调整一下激励频率试试！”他眉头紧锁，声线是没怎么休息带出粗粝感。

“沉哥，要不先歇会儿吧，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合眼了。”

旁边一个男生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道。

“报告没出来之前，别想歇！”顾沉斩钉截铁，但语气中也透着一丝疲惫。

门，被轻轻推开了。

“要不，先吃口饭？”

林满的声音不大。

几人同时僵住，齐刷刷地转过头。

她就站在门口，额发被汗水打湿，几缕粘在光洁的额头上。

因为一路快走和暑气，白皙的脸颊透出两团自然的粉红。

她提着那个巨大的外卖袋子，对他们笑了笑。

顾沉的目光定住了。他紧绷的下颚线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不自觉地松弛下来。

他几乎是立刻就大步走了过去，从她手里接过那个沉重的袋子，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她被勒出红痕的手心。他眉头一蹙，声音压得很低：“……你怎么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被汗湿的额发：“这么热的天。”

“犒劳你们呀。”

林满弯起眼睛，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然后熟练地把一个个餐盒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实验桌上摆开。

盖子一掀，红烧排骨浓郁的酱香瞬间压过了凝固的咖啡味。

“哇塞！简直是及时雨啊！”之前抱怨的眼镜男生第一个欢呼起来，惹得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林同学，你这饭菜买得太是时候了，我们都快饿成标本了！”

“就是就是，沉哥太不体恤民情了，还是嫂子疼我们！”

林满下意识地避开了顾沉投来的视线，低头去分发筷子：“快吃吧，都趁热。”

大家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实验室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充满了食物的香气和轻松的谈笑声。

顾沉没理会起哄，拉开一张椅子，按着林满的肩膀让她坐下，然后拧开一瓶冰的矿泉水递到她面前。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饭后，林满没有立刻走。

她安静地将桌上的餐盒和垃圾收进袋子，又把散乱的A4草稿纸叠成一摞。做完这一切，她才拎起垃圾袋准备离开。

之后的两周，林满找到了一种陪他的方式。

她会算好时间，在他最疲惫的间隙，拎着咖啡和三明治出现在实验室门口。

有时，她会帮他把堆积如山的文献分门别类码放整齐，或是取回打印机里还带着余温的数据图纸。

实验室的同学们忙不过来时，她也会主动搭把手，帮忙订外卖、取快递。

更多时候，她带上自己的速写本和电脑，在实验室一个不碍事的角落坐下。

她从不主动开口打扰他，只是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阳光透过窗台那盆栀子花的叶隙，在她低垂的眉眼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实验室里主机的低鸣和键盘的敲击声。偶尔，会混入她笔尖划过纸张，极轻微的沙沙声。

顾沉从一行复杂的代码中，抬起酸涩的眼睛，总会习惯性地先望向那个角落。看到那个安静的身影，他紧锁的眉头就会不自觉地松开，持续高速运转的大脑也能获得片刻的喘息。

连带着那些枯燥的数据和模型，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

这两周，身体的忙碌与疲惫是真实的，但心底的安宁与充实，也是前所未有的。

偶尔会想，过去自己究竟在犹豫什么，平白错过了许多可以这样和她相处的时光。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眼前的珍贵所覆盖。

还好，一切都还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