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烛铺老人佝偻身躯的引领下,井生与萧玦屏息敛气,穿过一条狭窄而潮湿、隐藏极深的秘道。地道内壁覆满了滑腻的青苔,散发着浓重的泥土与腐朽气息,空气滞重得几乎凝结。唯有尽头处透入的一线极其微弱的光,指引着他们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前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唯恐惊动了什么。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抵达一处位于城外地底深处的密室。密室空间虽狭小逼仄,却给人一种异常安全的感觉——四周的石壁厚实得如同堡垒,将外界的一切声息隔绝开来。室内仅有一盏豆大的油灯,灯芯微弱地跳跃着,发出昏黄摇曳的光芒,将三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在粗糙的石壁上不安地晃动。
终于见到了沙震天!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豪气冲天的漕帮帮主,此刻却像是被风霜骤雨蹂躏过的苍松,显出令人心惊的憔悴。他满脸的络腮胡子纠结凌乱,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布满了饱经风霜的脸庞。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臂,被厚厚的绷带紧紧吊在胸前,那白色布条之下,隐隐有暗红的血迹渗透出来,显然受了极重的内外伤。然而,尽管形容狼狈,他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却依旧如鹰隼般锐利,闪烁着不屈不挠、绝不低头的顽强光芒。当他看清来人正是井生与萧玦时,脸上瞬间涌起难以置信的惊喜与如释重负的激动,眼眶竟在一瞬间泛红,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水雾。
“井小子!萧先生!你们…你们总算来了!老子还以为…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沙震天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砂纸摩擦,喉咙里带着明显的哽咽和压抑的颤抖。他猛地踏前一步,伸出那只未受伤的右臂,重重地、带着劫后余生般狂喜的力道,拍在井生的肩膀上(他下意识地小心避开了井生可能的伤处);紧接着,他转头面向萧玦,努力挺直了腰背,用那只还能动的手,略显僵硬却依然标准地拱了拱手,江湖人的礼节和骨子里的傲气,即便在如此狼狈境地下,也未曾丢失半分。
“沙帮主,您受伤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道长呢?他人在哪里?”井生急切地连声追问,声音里充满了焦灼与担忧。他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沙震天吊着的、血迹斑斑的左臂上,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心头笼罩着不祥的阴影。
沙震天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带着千斤重担。他示意二人就在简陋的石墩上坐下,自己则拖着伤躯,缓缓靠在一张摇摇欲坠的木凳上。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如同从地底深处传来:“此事…说来话长啊…自打你们离开京城没多久,朝廷的钦差就来了,拿着圣旨,打着彻查国师余党的旗号。起初还算客气,只是盘问帮中的兄弟们。可后来…不知怎地,他们就一口咬定我漕帮胆大包天,窝藏了朝廷钦犯,而那个钦犯…就是张道长!他们带了大队兵马,如狼似虎地强行闯入漕帮总舵索要,那领头的钦差趾高气扬,根本不听任何解释,他身后那些兵卒个个眼神凶狠,刀剑出鞘,分明就是来抄家灭门的架势!”
说到这里,沙震天眼中猛地迸射出难以抑制的怒火,那只完好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骨节捏得咯咯作响:“老子岂能从命?!张道长是何等人物?那是世外高人,更是老子的救命恩人!把恩人交出去任人宰割?除非老子死了!冲突…就这样爆发了。帮中的兄弟们都是血性汉子,见状哪能忍?当即奋起反抗!霎时间,刀光剑影,喊杀震天,鲜血…飞溅得到处都是。可万万没想到,那钦差身边竟隐藏着众多高手,尤其有几个穿着灰扑扑衣服、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家伙,自称是什么‘影月卫’!这些人手段诡异狠毒至极,招招都奔着要命去的,身法快如鬼魅,内劲阴寒歹毒!帮中兄弟们虽拼死抵抗,可…可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死伤…太惨重了…老子也被其中一个影月卫重创,一道阴寒刺骨的掌力直透筋骨,几乎废了这条胳膊!最后,是老子拼了性命,才带着几个心腹兄弟和张道长,从尸山血海中杀开一条血路,仓皇逃了出来…”
“那道长现在何处?安全吗?”萧玦的声音依旧沉稳冷静,但其中蕴含的急切却不容错辩。他双手交叉置于身前,锐利的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沙震天,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沙震天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眼中充满了痛苦与自责。那攥紧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我们…一路被那些如跗骨之蛆的影月卫追杀,逃到云州边界的黑风山地界时,正是狂风暴雨,山路泥泞崎岖,伸手不见五指。追兵咬得太紧…为了给我们争取一线生机,道长他…他竟主动现身,故意暴露行踪,将追杀我们的主力——那些可怕的‘影月’高手,全都引向了深山绝谷的方向…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在狂风暴雨和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中…消失了…而我,只能带着这几个伤痕累累的兄弟,躲到了这个耗子洞里…道长他…他至今…生死未卜啊!”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深重的无力感与撕心裂肺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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