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的到来,宛若一块万钧巨石轰然砸入本就暗流湍急的深潭,瞬间激荡起更为汹涌可怖的暗涌漩涡。
他并未对赵公子那看似周全的破阵准备横加干涉,只是如渊渟岳峙般静立一旁,冷冽的目光如鹰隼般逡巡扫视。偶尔,他会抛出一两个看似不经意的疑问,却总能如淬毒的银针般精准地刺穿表象,直抵核心要害。这不动声色的审视,让原本因进展顺利而隐隐流露出几分自矜的赵公子,也不得不收敛心神,眉宇间添了十二分的凝重与谨慎。整个李家庄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紧,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肃杀与沉重。
井生将那枚可能招致祸端的“映灵玉”用肮脏的破布缠了又缠,塞进了破庙佛像底座最深处、积满尘埃的裂缝之中,再也不敢触碰分毫。失去了这件或许“珍贵”的媒介,他窥探那方天地的难度陡然倍增。别无他法,他只能将自己逼到极限,如同榨取干瘪的果子般,拼命压榨体内那丝微薄可怜的“气感”,日以继夜地苦修,试图穿透柳先生周身那层无形的、令人绝望的屏障,攫取到一丝关键的信息。
这天残阳如血的傍晚,他焦躁踱步时,脑中忽如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最初那两个惨死的风水先生留下的铜钱!那铜钱长久浸染过他们的气息,或许……能成为撬开另一扇隐秘之门的钥匙?或许能窥探到与柳先生相关、更为不为人知的密谈?
这个念头如野火燎原,他立刻翻找出深藏的那几枚铜钱,指尖颤抖着,从中拣选出一枚色泽最为黯淡、磨损最甚的古旧钱币。他深深吸气,仿佛要将天地间最后一口灵气都吸入肺腑,随即毫不犹豫地将体内那缕微弱得随时可能断绝的气感尽数逼出,孤注一掷地灌注进冰冷的铜钱之中,投入幽深的井口。
“井仙井仙,开开耳窍,让我听听柳先生和赵公子背地里究竟在谋划何等勾当……”他嘶哑低语,声音里满是祈求与绝望。
井水如同煮沸般剧烈翻腾,水波荡漾扭曲,景象模糊一片,仿佛蒙上了厚重的水雾。几息之后,水面终于诡异地平静下来,景象骤然清晰——赫然是赵公子那间奢华的书房!柳先生正端坐于主位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上,赵公子则恭敬地陪坐在下首的锦凳,神色间那份恭敬之下,分明压抑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甘与屈辱。书房内再无旁人,寂静得可怕。
“……贤侄,”柳先生那毫无波澜的声音透过冰冷的井水传来,平静得令人心寒,却带着山岳般的无形压力,“你可知家主此番为何独独派我前来?”
赵公子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世叔之意是……侄儿愚钝,还请世叔明示。”
“蕴龙石现世,太过蹊跷。”柳先生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语气淡得像在谈论天气,“石疙瘩村,弹丸之地,穷山恶水。若真有此等夺天地造化的灵物深藏,早已灵气外泄,引来四方觊觎,岂会寂寂无名,直到今日才被一个无知村妇‘偶然’掘出?此乃其一。”
他放下茶盏,目光如冷电般射向赵公子:“其二,你那‘寻龙尺’,先前分明直指村落,得石之后,竟毫无征兆地陡然转向,指向那无名山洞。看似顺理成章,实则转变突兀生硬,毫无圆融流转之机,倒像是……被人刻意牵引着鼻子走。”
赵公子脸色倏然一变,失声道:“世叔是说……有人设局?”
“是否设局,尚无定论。然天地万物,有果必有因。”柳先生枯瘦的手指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每一下都敲在人心尖,“此洞府之事,关乎家族百年气运,容不得半分差池,更容不得他人暗中窥伺,坐收渔利。家主的意思,再明确不过:洞内之物,志在必得;至于这村中其他碍眼之人与可疑之物……”他略一停顿,那六个字轻飘飘地吐出,却重逾千钧,“宁错杀,不放过。”
这最后六个字,他说得如同拂去衣上微尘般轻描淡写,却让正全神贯注窥探的井生瞬间如坠万丈冰窟,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赵公子眼中凶光毕露,狠戾之色一闪而过:“侄儿明白!今夜破阵之后,这石疙瘩村……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正好借此机会,将村中那口邪井和那两个行踪诡秘之人,彻底清查干净,斩草除根!”
柳先生微微颔首,神色漠然:“破阵之事,依计行事。我自会在此处为你压阵,以防不测。至于其他琐碎,待尘埃落定,再行处置不迟。”
景象至此开始剧烈波动、模糊,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那枚铜钱所蕴含的最后一丝效力即将耗尽。
井生猛地从窥探状态抽离,神魂归位,这才惊觉冷汗已如浆涌,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紧黏在后背,带来一片冰冷的黏腻。宁错杀,不放过!没必要存在!他们……他们要屠灭全村?!
巨大的、灭顶的恐惧如同无形巨手,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面爬起,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找萧玦!必须立刻找到萧玦!他踉跄着冲出破败的庙门,却因气力耗尽与心神遭受的剧烈冲击,双腿一软,如同抽去了骨头般,整个人几乎要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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