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阳光暖融融地照着山坡,青草的气息混着泥土的芬芳弥漫在空气里。井生正斜倚在一棵老槐树下,一边心不在焉地放着几头啃草的黄牛,一边努力按照萧玦所授的法门,练习那玄奥的凝神诀。他闭着眼,试图摒除杂念,让心神沉静下来,可耳边总是不自觉地捕捉着风过草丛的细微声响。
这时,山道上传来一阵清脆的山歌小调,由远及近。春丫挎着个沉甸甸的竹篮,里面是新挖的、还带着湿泥的野菜嫩芽,她脚步轻快地朝井生走来。
“井生哥!”春丫走到近前,把篮子往地上一放,好奇地凑近了些,歪着头打量他,“你最近咋回事?老是一个人坐这儿发呆,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像在念咒似的?”
井生被她的声音一惊,连忙从凝神的状态中退出,睁开眼,脸上挤出点笑容掩饰道:“没…没啥事,就瞎哼哼几句解闷儿。”
“骗人!”春丫小嘴一撇,一脸的不信,“我爷都念叨好几回了,说你这阵子有点神神道道的,跟村尾住着的那位萧先生越来越像了。”她说着,忽然压低了嗓子,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劲儿,“哎,井生哥,你说,那萧先生到底是个啥来头啊?那天他三言两语就把李家庄那帮坏蛋吓跑了,好生厉害!村里好些人都偷偷议论,说他是不是真会啥法术?”
井生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作轻松,摆摆手道:“别瞎琢磨!人家是读书人,懂得多,见识广,自然有办法。法术?那都是乡野怪谈,你也信?”
“我才不是瞎猜呢!”春丫不服气地跺了跺脚,“我那天可是亲眼看见的!还有啊,”她脸色忽地变得有些紧张,“我昨天去后山坳那边挖野菜,看见好些个生面孔在那儿转悠,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不让人靠近。井生哥,你说,那些人是不是也是李家庄叫来的?他们又想使啥坏?”
井生神色骤然一凝,眉头紧锁:“你去了后山?那些人没……没为难你吧?”
“没,我瞧他们样子不对,撒腿就跑了,篮子差点都扔那儿。”春丫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随即脸上又布满了忧色,“井生哥,那些人看着就吓人,他们是不是还没死心,还想来找我们村麻烦?咱们……咱们可怎么办啊?”
看着春丫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深深恐惧,井生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堵得难受。他正想开口说几句宽慰的话,山下村子里却陡然传来一阵极其刺耳的喧哗,夹杂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两人脸色同时大变,瞬间交换了一个惊惧的眼神,心里都猛地往下一沉。
井生立刻对春丫道:“情况不对!你待在这儿,千万别下去!”话音未落,他已像离弦之箭般,拔腿就朝着山下那哭喊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声音的源头在村西头!井生一路飞奔赶到时,只见几个穿着李家庄号衣、满脸横肉的家丁,正粗暴地推搡着村西头的刘寡妇和她那才十岁、吓得脸色惨白的儿子小石头。刘寡妇头发散乱,死死地把小石头护在身后,哭得声嘶力竭:“天杀的强盗!你们不能抢我的地!这是我男人拿命给我们娘俩挣下的,是唯一的活路啊!你们抢了去,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啊!”
一个领头的家丁,膀大腰圆,满脸凶相,恶狠狠地唾骂道:“嚎丧个什么劲儿!李老爷瞧得上你家这块破坡地,那是你祖上积德!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识相的就拿了这点钱赶紧滚蛋,再敢啰嗦,别怪爷们儿不客气!”说着,把几个铜板扔在刘寡妇脚边的泥地上。
原来,李老爷虽然因为顾忌萧玦暂时搁置了逼迫全村迁址的毒计,却贼心不死,转而开始零星地强占村子周边一些位置便利、或是经那失宠却仍偶尔被问及的胖风水师(他为了挽回地位,便信口胡诌)随口一句“利财”之类风水佳地。刘寡妇家这块坡地,就因为靠近溪水源头,被那胖子随口点了句“水主财”,便成了李老爷眼中必须夺下的肥肉。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闻声赶来的村民,人人脸上都写着愤怒,但看着对方人多势众、凶神恶煞的样子,一个个攥紧了拳头,却敢怒不敢言,只低声议论着。
“住手!”井生看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奋力挤开人群冲到最前面,怒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李家庄的人,还有没有王法了?真想强抢民地不成?!”
那家丁头目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井生一番,认出他是谁,不由得嗤笑一声,满脸鄙夷:“哟嗬,我当是哪个大人物来了,原来是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小野种?怎么着,上次仗着有人撑腰,侥幸吓跑了孙管家,就真以为自己是个角儿了?滚一边去!再碍事,连你一块儿收拾!”
井生被他恶毒的话语刺得浑身血液都涌到了脸上,气得直发抖,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若是放在从前,面对这种情形,他或许只能咬着牙把血泪往肚子里咽。但此刻,他看着刘寡妇绝望的泪眼和小石头吓得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萧玦平日谆谆教导的“遇事需冷静,审时度势,而非一味逞血气之勇”的话语在脑海中响起。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将那几乎要爆裂的怒火死死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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