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远再次来到漕帮总舵,受到了帮主沙震天极为热情的接待。沙震天的女儿沙宝儿经过悉心调理,身体已然康复大半,气色红润,精神也好了许多,言谈举止间已恢复了少女应有的活泼。眼见爱女日渐好转,沙震天对张清远这位救命恩人更是感激涕零,言语间充满了信赖与亲近,亲自引他入座,吩咐手下奉上最好的香茗,茶香袅袅,弥漫在略显粗犷却布置得颇为气派的总舵大厅之中。
言谈间,张清远状似随意地将话题引向码头仓库事件的后续进展以及官府的应对态度。沙震天闻言,脸上笑意骤然收敛,重重地哼了一声,将手中那精致的青花瓷茶碗往坚硬的红木桌案上重重一顿,发出沉闷的声响,茶水立时溅出少许,洇湿了桌面。他浓眉倒竖,脸上满是鄙夷与不屑:“那帮狗官!事情刚出时还想装聋作哑,拼命遮掩,以为能糊弄过去!后来被老子抓住了确凿的把柄,带人直接堵了知府衙门,大闹了一场,闹得他们颜面尽失,鸡飞狗跳!如今,嘿,连个屁都不敢放了!那出事的仓库早就被官府彻底封死,大门上贴了封条,日夜派人轮班把守,里面那些鬼鬼祟祟、见不得光的家伙,早就听到风声不对,提前溜之大吉,跑得无影无踪了。不过!”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如同荒野中的饿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柄鲨鱼皮鞘佩刀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笔血债,老子给他们记着呢,刻在骨头上了!迟早要跟他们算个清楚,连本带利!”
他话锋陡然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原本洪亮的声音,目光炯炯如炬,牢牢锁定张清远,带着一种分享重大秘密的郑重:“道长,咱们是自己人,生死之交,不瞒你说。近日,京城有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就要到咱们云州地界了!据说是皇上跟前极得宠信的红人,手握尚方宝剑,奉旨下来巡查的钦差大臣!这阵风刮得猛啊……风声紧得很……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说不定……”他刻意在“说不定”和后面“难得”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充满暗示,“对你我而言,倒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张清远心中微微一动,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泛起涟漪,面上却依旧如古井无波,只端起茶碗,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姿态从容地轻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放下后才缓缓问道,声音平静无波:“哦?沙帮主果然消息灵通,手眼通天。可曾探得这位钦差大人的底细来历?不知是哪位贵人驾临?”
沙震天摇摇头,带着几分未能尽知的遗憾,身子靠回宽大的紫檀木椅背:“具体根脚,一时半会儿还没摸透。只知道是姓李,架子端得极大,排场惊人,光是仪仗扈从就浩浩荡荡,沿途所经的州府衙门,无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小心伺候着,生怕触了霉头,丢了乌纱帽。我已遣出得力手下,多方去打探了,看看能不能寻个门路,搭上这条线。”他眼中精光一闪,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野心,“若能借此东风,扳倒云州城里这帮骑在咱们漕帮头上作威作福的狗官,甚至……”他嘿嘿低笑两声,充满了算计,“……若能趁机将这云州的水路码头,更进一步……牢牢掌握在手中……那就再好不过了。”他虽未明言,但那扩张地盘、掌控命脉的意图已昭然若揭,野心勃勃。
张清远何等敏锐,心思剔透玲珑,立刻便明白了沙震天的盘算。这位漕帮之主是想借钦差大臣这柄从天而降的尚方宝剑来打击政敌,扫清障碍,进而扩张自己的势力版图,成为真正的云州水路之王。这其中的权谋与算计,虽然带着沙震天强烈的个人目的和草莽枭雄的野心,但或许……正可为他所用,成为搅动当前这潭浑水、破开僵局的一枚关键棋子。他不动声色地垂眸,掩去眼底的思量。
与此同时,在市井中如同游鱼般四处穿梭打探消息的井生,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辛苦奔波,风尘仆仆,终于也有了重要收获。他通过几个极其隐秘、互不关联的渠道交叉印证,终于探得确切消息:那位钦差大臣李大人一行,预计将在三日后抵达云州城。排场据说极大,光是随行扈从就带了数百人之多,旌旗招展,车马煊赫,甲胄鲜明,声势浩大。其中更引人注目的,是混杂在队伍里、穿着僧袍道服、举止神秘诡异、身份不明的术士之流,他们或闭目养神,或警惕四顾,显得格外扎眼,与寻常官兵格格不入。消息传来,城中自太守以下的大小官员早已乱成一团,人人自危,紧锣密鼓地筹备着迎驾事宜,清扫街道,粉饰市容,张灯结彩,恨不得将整个云州城翻新一遍,生怕有丝毫差池,丢了乌纱甚至性命。
更有一些极其隐秘、如同水底暗涌般的传言在市井悄然流传,如同幽灵般难以捉摸。说这位李钦差与当今权倾朝野、深居九重宫阙的国师大人关系匪浅,据传是其得意门生,心腹爱徒。此次南巡,明面上是代天巡狩,体察民情,暗地里或许还肩负着某种不为人知、涉及机密的特殊任务,与近来云州发生的诸多诡异事件、包括那锁龙塔的崩塌,恐怕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