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生是被一阵刺骨钻心的寒冷硬生生冻醒的。冰冷的河水早已浸透了他单薄得可怜的衣衫,每一寸布料都紧贴着皮肤,像裹了一层寒冰。刺骨的夜风呼啸着掠过宽阔而阴森的河面,毫无遮拦地吹打在他湿透的身上,那寒意仿佛化作了无数冰冷的细针,狠狠扎入骨髓深处,让他不由自主地剧烈打了个寒颤,牙齿都咯咯作响。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坐起身,浑身上下无处不酸痛,像散了架一般。他警惕而茫然地环顾四周,心脏猛地一沉——自己竟身处一个完全陌生、荒凉得令人心悸的河滩。脚下是湿漉漉、冰冷滑腻的鹅卵石和散发着淡淡腥气的淤泥,不远处,浑浊的河水哗哗作响,翻涌着,卷起肮脏的白色泡沫,永不停歇地流淌。浓得化不开、如同实质般的灰色迷雾,沉甸甸地笼罩着天地间的一切,将视线死死压缩到可怜巴巴的几尺之内,目光所及,只有一片混沌的灰白。耳边除了单调重复、催人发疯的哗哗水声在死寂中空洞地回荡,再听不到其他任何声响,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层厚重阴冷的纱幕彻底隔绝开来,只剩他一人。
萧先生不见了踪影,那些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的可怕追兵似乎也暂时被甩掉了,至少此刻,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在这片荒芜死寂、杳无人烟的绝境中挣扎求生。巨大的无助感和冰冷的恐慌如同决堤的潮水,瞬间汹涌地漫上心头,井生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撞击着肋骨,呼吸也变得急促困难,窒息的恐惧攫住了他。但他很快狠狠咬紧牙关,几乎要将牙齿咬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慌乱只会更快地走向死亡。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刺骨的空气如同一把冰刀,狠狠刮过咽喉,刺痛了肺部深处,却也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让混沌的头脑勉强开始运转。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摸了摸怀中贴身藏着的东西——镇龙尺那坚硬而无比熟悉的棱角触感还在,冰凉的温度透过同样湿冷的布料传来,这股冰凉反而像一道定心符,让他悬着的心稍微落回了实处,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仿佛在无边绝望的深海里,终于握紧了一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必须立刻、马上离开这片阴冷彻骨的河滩,找一个能避风的地方生起火堆取暖,刻不容缓!否则,没被那些凶神恶煞、手段狠辣的追兵抓住撕碎,自己就要先一步被活活冻死在这鬼地方了。井生强忍着刺骨的寒意和身体的剧痛,竭力运转起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气感,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暖流在受损的经脉中极其缓慢、艰难地游走,如同微弱的火星在寒风中摇曳,勉强驱散了些许侵入骨髓的寒意。同时,他凝神屏息,集中全部精神,小心翼翼地施展出“水镜感知”之术,试图穿透浓雾,探查清楚四周的环境。然而,那诡异沉重的浓雾如同活物般翻涌,严重干扰扭曲了他的感知力,视野中一片模糊不清的混沌光影,只能极其勉强地、隐约辨清东南方向的大致轮廓,仿佛那里是这片灰白地狱中唯一模糊的出口。他闭上眼,清晰地回忆起萧先生临别时那急促而凝重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刻在心上。他用力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这痛楚坚定地告诉自己:向东南方向,去荧惑之谷,那里,或许是他们唯一的、渺茫的生路。
深一脚浅一脚地,每一步都踩在湿滑冰冷的鹅卵石和黏腻的淤泥里,步履蹒跚,井生艰难地离开了那片带来死亡气息的河滩,踏入了迷雾更加浓重、仿佛巨兽之口的密林。林中树木异常高大,枝干扭曲如鬼爪,浓密的枝叶在灰白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呈现出怪诞诡异的轮廓。四周死寂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完全消失了,只有他自己沉重的脚步声,踩在积年的厚厚枯叶上,发出单调而刺耳的沙沙声,伴随着他自己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在这片凝固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和孤独,仿佛整个世界都已沉入永恒的沉睡,只剩他一个活物在移动。走了不知多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双腿早已酸痛麻木,如同灌了沉重冰冷的铅块般难以抬起,腹中的饥饿感也一阵紧过一阵地袭来,折磨着他的意志。终于,在一处陡峭得近乎垂直的、布满湿滑苔藓的冰冷山壁下,他发现了一处勉强可以避风的、浅浅的岩石凹陷。岩石下方,幸运地堆积着不少干燥的枯枝和落叶。井生如获至宝,连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爬过去,小心翼翼地收集起这些宝贵的燃料,然后,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颤抖着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那是心思缜密的萧玦事先为他准备的,外层裹着油布,防水耐用——他摩擦了许久,手指都磨得生疼,才终于艰难地引燃了一小簇微弱的火苗,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才让一小堆篝火在岩石的庇护下顽强地燃烧起来。
温暖的火焰跳跃着,舞动着,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橘红色光芒,努力驱散着周身的寒意,那跳跃的光影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微弱的安全感。井生几乎是贪婪地靠近火堆,让湿透的衣衫蒸腾起白色的水汽,灼热的气浪烘烤着冰冷的皮肤,带来阵阵刺痛和随之而来的暖意,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他拿出硬邦邦、如同石块的干粮,艰难地啃咬着,味同嚼蜡,干涩得难以下咽,思绪却如同沸腾的开水般纷乱如麻,无法停歇。萧先生怎么样了?他成功摆脱那些如狼似虎、紧追不舍的可怕追兵了吗?那些身着青衣、手段诡异、实力深不可测的神秘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对镇龙尺如此执着,不惜一切代价、跨越千里也要追杀到底?荧惑之谷又到底藏着怎样惊天动地的秘密?还有那至关重要的“心尾交替之夜”,究竟何时才会到来?一个个沉重的、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在脑中疯狂地盘旋、撞击,搅得他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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