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湿意灌进领口时,程高后颈的汗毛先竖了起来。
他护着药囊的手紧了紧,药囊里残卷的沙沙声被头顶闷雷盖过——方才还只是阴云,这会子已黑得像倒扣的铁锅,云底翻涌着青紫色的光。
要下暴雨了。涪翁突然停步。
他的玄针不知何时已攥在掌心,针尖微微发颤,
程高侧耳,除了山风,还有种闷沉的轰鸣从山底漫上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有千万头野兽在啃噬山体。
王二狗的裤脚先湿了——不知何时,山路上的积水已漫过脚面,浑浊的水流卷着枯枝碎石,正从他们方才下来的陡坡方向冲来。
山洪!王二狗喊得破了音,泥点子溅上他的下巴,师父,原路别冲了!
涪翁没答话,玄针在指尖转了个圈,突然扎进脚边泥里。
程高看见赤红色的针尾泛起微光,顺着针身往下,泥土里竟渗出细细的金线,像活物般往东南方爬。寒潭泽。涪翁拔针时,泥里的金线地断了,程高,地图。
程高早把用油纸包着的地图掏了出来。
展开时,雨水正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图上,晕开一片墨痕。师父,前山被冲垮了,只有寒潭泽...他声音发紧,可这地方...村头张老汉说夜里有绿火飘,水鬼拽人脚脖子。
水鬼?涪翁突然笑了,玄针在雨幕里划出半道弧,我这针,专克邪祟。他扯下腰间的鱼篓甩给王二狗,把闭息丹全倒出来,每人三颗。
王二狗翻鱼篓的手直抖。
他记得上个月在村口,有个女人说被水鬼缠上,半夜往井里跳,是师父用赤针挑了她的风池穴,扎出半碗黑血。
可这寒潭泽...他摸出个青瓷瓶,倒出的丹丸在雨里泛着朱砂红,师...师父,这潭水这么深,闭息丹管不管用?
管用不管用,下去试试便知。涪翁把药囊系在程高腰间,自己脱了外袍,露出精瘦的脊背。
雨水顺着他的发帘往下淌,在锁骨处汇作小水流,程高护药囊,二狗跟紧我。他蹲下身,指尖在水面点了点,潭水突然翻起白浪,像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
程高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潭面翻涌的水泡,想起地宫石壁渗水时师父说的水脉如人脉,突然明白过来——师父要把水脉当病人来。
果然,涪翁咬破指尖,玄针蘸着血扎进水里,整个人的气息突然沉了下去,像块石头往潭底坠。
潭水比想象中冷。
程高刚潜下去,耳膜就被水压得生疼。
闭息丹在舌尖化开,甜腥的药味涌进鼻腔。
他眯着眼,看见师父的玄针正泛着幽蓝的光,像根会移动的灯芯,在浑浊的水里划出光路。
王二狗在他左边,手忙脚乱地扑腾,活像只被丢进河里的鸭子。
别乱动。涪翁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闷闷的,像隔着层布。
程高这才发现,师父的指尖还渗着血,血珠随着水流飘向不同方向,竟在水中组成个扭曲的形——那是...经络图?
他突然想起天禄阁残卷里的记载:玄针通脉,可感天地气数,原来不是传说。
等程高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他看见前方有团黑影。
那是座石殿,穹顶雕着云纹,门楣上刻着些歪歪扭扭的纹路,像被酸蚀过的龟甲。
王二狗抢先游过去,双手抵在石门上推了推——纹丝不动。
他急得直跺脚,脚蹼搅起的泥沙糊了程高一脸。
退开。涪翁的声音沉了几分。
他盯着门楣上的纹路,玄针在指间转了三转,突然射出三根赤针。
程高借着针尾的光看清了:第一根扎在位置,第二根,第三根——正是《黄帝内经》里诊脉的三大要穴!
石殿里传来一声。
程高感觉耳膜震了震,石门竟缓缓裂开条缝。
幽黑的门缝里涌出股腐叶味,混着点铁锈腥。
王二狗的手刚要伸进去,被涪翁一把拽住。别急。涪翁的玄针抵住门缝,针尖突然亮得刺眼,里面...有东西。
程高顺着针尖望去。
石殿内的黑暗里,隐约能看见几团影子。
那些影子蜷缩着,有的抱着头,有的抓着胸口,姿势说不出的诡异。
王二狗的闭息丹快化完了,他憋着气指了指:师...师父,那是...石头?
涪翁没说话。
他盯着那些影子,玄针上的光突然暗了暗。
程高看见师父的指节发白,这是他每次遇到难解病症时的模样。进去。涪翁突然拽过程高的手腕,记着,无论看见什么,别碰。
石门完全打开的瞬间,程高听见声闷响。
那声音像有人在咳嗽,又像骨头裂开的脆响。
他下意识握紧药囊,里面的残卷突然烫了起来——医道传承印在发烫。
涪翁的背影挡住了光,程高只能看见殿内影影绰绰的轮廓,还有满地...泛着青灰的。
王二狗的闭息丹化完了,他猛地浮出水面换气。
程高却盯着殿内,心跳得像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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