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露珠如碎钻,悬于每一片药苗的叶尖。
赵篾匠赤脚立于田头,宽厚粗糙的掌心轻轻贴上湿润的泥土,双目闭合,气息悠长。
仅仅三息之后,他猛然睁眼,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成了!
昨夜那道贯穿天地的金光没入大地之后,并非消失无踪,而是化作了某种源初的律动。
此刻,他掌心下的整片药圃,无数植物的根系竟在地下微微搏动,如同一条条潜藏的溪流在暗中涌动。
他凝神细听,这并非风吹草动的声响,更非虫豸地龙的鸣叫,而是这片土地本身在“呼吸”!
那一胀一缩之间,缓慢而匀亭,竟与他烂熟于心的《诊脉法》中“脾主四时,其脉缓匀”的节律完美契合。
他豁然开朗!
那道天降金光,根本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神迹,而是这片土地的地维之气,在被他以人心医道反复梳理、共振到极致之后,终于挣脱束缚的自然显化!
这片土地,活了!
他不再观望,胸中激荡的豪情化作了沉稳的行动。
他俯身拾起那根陪伴他多年的光滑竹竿,深吸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开始了新一轮的翻土。
然而这一次,截然不同。
他的每一次掘击,不再仅仅是按照五腧穴的深度来机械执行,而是随着地下那股若有若无的搏动来调整节奏。
土脉上涨时,竹竿尖端便浅刺入土,如同针灸中的“提针得气”,只为引动气机;土脉下缩时,他便手腕发力,将竹竿深推而入,伴随轻微的旋转,恰似“捻转补法”,旨在巩固元气。
一时间,只见泥土在他手下如浪翻卷,被翻出的根须竟不显丝毫损伤,反而带着一种舒展的惬意。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些药苗的根须在松软的泥土中,竟开始自发地延展、排列,隐隐然,竟自行勾勒出了人体“十二经别”的走向!
正午时分,日影悄然偏移。
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蹲在田边,他已经盯着赵篾匠看了整整一个时辰。
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规律,赵篾匠在田间行走,每走九步,必定会停顿一下,那停顿的姿势也古怪,仿佛用脚底在感受着什么。
少年终于按捺不住,跑上前去,不解地追问:“赵伯伯,你为啥每走九步就要停一下?脚麻了吗?”
赵篾匠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前方一片叶片萎黄的艾草,那片艾草的叶尖甚至带着一丝焦黑。
他沉声道:“你看它,叶尖发焦,根茎却尚有生机,此乃‘火郁土中’之象,热气不得疏散,憋在了上面。需导气下行,方能解救。”
话音未落,他竟改换了步法,开始倒退着行走。
每退一步,手中的竹竿便在地面轻轻拖拽,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那姿态,竟与针灸大家施展“飞经走气”的绝技如出一辙。
少年瞪大了眼睛,他凝神细看,只见那片枯黄的艾草叶缘,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泛起一抹新绿。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被赵篾匠的脚步从焦黄的叶顶,一步步牵引向深埋地下的根部。
片刻之后,更奇特的一幕发生了。
几只肥硕的蚯蚓猛地破土而出,它们并未四散爬开,而是围绕着那几株艾草盘旋了整整三圈,随后又一头钻入深土之中。
就在它们钻入土中的瞬间,少年似乎看到它们体内有微光一闪而逝,俨然成了一根根活着的、拥有生命的“导针”!
赵篾匠停下脚步,低声对少年说,也像在对自己说:“不是我在治它,是这片土地知道该怎么救自己。我,不过是替它踩准了呼吸的脚步。”
第三日午后,天色骤变,狂风卷着乌云压城而来,暴雨倾盆而下。
山洪裹挟着泥沙,如一头狂暴的黄龙,从上游呼啸而下,瞬间就冲毁了下游两畦刚刚栽下的新苗。
村民们见状,心疼得如同刀割,纷纷扛着锄头铁锹赶来,想要趁着雨小些赶紧重栽。
“都别动!”赵篾匠一声断喝,拦住了所有人,“别急着补,先听一听。”
众人面面相觑,却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一时间,只剩下雨声和那浑浊的水流撞击田埂沟壁的声音。
那声音,忽快忽慢,忽强忽弱,杂乱无章,听在众人耳中只觉心烦意乱,但在赵篾匠听来,却宛如一串紊乱至极的脉象。
他蹲下身,不顾泥水浑浊,伸手掬起一捧,置于掌心。
随即伸出食指,在水面上以一种奇特的韵律轻轻弹动,感受着水波传递回指尖的震频。
忽然,他眼中厉色一闪,断然道:“这不是天灾!是‘肝木犯脾’!上游的林木砍伐太过,水土失衡,导致气机暴冲,这才有了这不受约束的洪水!”
他当即站起,指挥着惊疑不定的村民,于被冲毁的溃口处堆砌石头,布置阵势。
但他们并非为了强行堵截,而是依据医道中“抑木扶土”的至理,用石头巧妙地设置了三道高低错落的缓坡,引导洪水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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