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全新的可能,就在晨曦微露时,以一种最始料未及的方式,轰然撞入赵篾匠的眼帘。
清晨,村中几个顽皮的孩童竟有模有样地学着他昨日的姿态,盘膝坐在石板上,小脸憋得通红,口中念念有词:“我是针,我是脉……”这本是天真烂漫的模仿,却引来了几名妇人,她们满脸虔诚,竟直挺挺跪倒在地,对着那几个懵懂的孩童叩首,声音颤抖:“小神仙,求求你,给我家当家的点点穴,驱驱邪吧!”
孩童们吓得不知所措,而赵篾匠的脸色,却在一瞬间冰冷如铁。
他霍然起身,一步跨到那临时充作供桌的石台前,手一挥,那碗盛得满满的白米便“哗啦”一声被打翻在地!
“谁准你们把活人当菩萨供?”他的声音如惊雷炸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妇人们被吓得噤若寒蝉,村民们也纷纷围拢过来,不明所以。
赵篾匠指着地上四散滚落的米粒,厉声道:“看看!都给我看看!每一粒米都在滚,都在跳,都在呼吸!它们,比你们刚才摆的那些,更像一根活生生的‘针’!”
众人怔然望去,只见那些洁白的米粒,随着地面极其轻微的震动,正一颗颗地轻轻弹跳。
那弹跳的节奏,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竟与医书中记载的“雀啄”针法那落针起针的韵律暗暗相合!
一粒米,竟仿佛有了生命!
“师父教我们的,从来不是让谁成仙做祖!”赵篾匠的声音沉了下来,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而是让每一个人,每一棵草,每一粒米,都能活得像它自己,活得像一株会呼吸的草!”
话音未落,村外河滩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午后的阳光下,邻村竟闻讯赶来了数十人,他们搀扶着伤患,拥堵在赵篾匠的院门前。
见院门紧闭,他们竟齐刷刷地跪满了整片河滩,高声呼喊:“神医显灵!求神医救命啊!”
声浪滔天,仿佛要将这小小的村落掀翻。
然而,赵篾匠的院门依旧纹丝不动。
他非但没有开门,反而叫来村里的半大孩子,让他们将一首本地流传的《编筐调》曲谱,工工整整地抄写了十份,贴在了村口最显眼的老槐树干上。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外村人。
有人跳起来怒骂:“装神弄鬼!见死不救!你算什么神医?就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面对汹涌的咒骂,赵篾匠终于推开院门,神色淡然地站在门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们想要的,是呼风唤雨的神仙。我们这里没有,也给不了。但我们能教你,怎么去听风是怎么走的,水是怎么流的,你自己的心跳,又是怎么和别人的心跳搭上一座桥的。”
说罢,他不再理会外村人的反应,而是转身带领本村的村民,拿起手边的竹器、木板,甚至只是自己的手掌,开始跟随着那《编筐调》的曲谱,有节奏地拍打起来。
他们的呼吸也随之调整,时而深长,时而短促,整个村落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正在呼吸的肺。
外村人起初满脸嗤笑,觉得这简直是荒唐的疯人院。
可就在这时,人群中一名瘫痪多年的老者,本是面如死灰地躺在担架上,在村民们营造的这股奇特韵律中,他那枯槁的手指,竟微不可察地,轻轻抽动了一下!
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根颤动的手指,仿佛看到了神迹。
先前骂得最凶的那个汉子,默默地低下了头,走到一棵贴着曲谱的树下,开始笨拙地模仿起来。
第三日黄昏,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村口。
正是那个曾被赵篾匠以“足三里”反制,狼狈逃走的游方郎中。
这一次,他脱下了那身象征身份的绸衫,换上了一身粗布短打,背着一个空空的药篓,脸上再无半分傲气。
他走到赵篾匠面前,深深一揖,诚恳地请求:“赵师傅,我想留下,学艺。”
赵篾匠没有说允,也没有说拒,只是从墙角拿起一把编筐用的竹刀,递到他面前:“想学?可以。先编三天筐。什么时候你的筐编得像个样子了,经络的道理,自然会从你手里爬进你心里。”
那郎中满心不解,他想学的是神乎其技的针法,为何要来做这粗鄙的活计?
但他还是咬牙接过了竹刀。
第一日,他错漏百出,竹篾不是断裂就是歪斜,编出的东西根本不成形。
第二日,他十指被磨得全是血泡,酸痛难忍,每一次弯折竹篾都像酷刑。
到了第三日凌晨,他已近乎虚脱,在昏昏沉沉中,只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意气,无意识地重复着劈、刮、拉、穿的动作。
就在这浑然忘我的状态中,他忽然察觉,自己双手的动作竟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节奏,这节奏与窗外不知名的虫鸣声,一高一低,一迎一随,竟达到了完美的同步!
他猛然惊醒,一道电光在脑中炸开——这……这不正是针灸古法中至高无上的“迎随补泻”之法所追求的韵律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