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伸出手,掌心托着那九根跟随了他半生的金针。
每一根都曾饮过毒血,也曾引过生机,针身上流转的光华,是他医道半生的缩影。
江风呼啸,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决然。
阿禾一步踏出,身形如鬼魅般落在江心那块被冲刷了千年的巨石上。
他将九根金针一一并列排开,如同送别最亲密的战友。
没有繁复的仪式,也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波动。
阿禾只是并指如剑,指尖一缕温润如玉的白色火焰无声燃起。
静火,医道之火,不焚万物,只炼本心。
火焰轻柔地包裹住九根金针,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足以熔金化铁的温度,却没有让金针融化分毫,反而像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拂去其上的光华。
金针不再璀璨,针身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仿佛岁月在瞬间流淌了万年,将其从巅峰推向了腐朽。
第一日,金芒尽敛。
第二日,针身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宛如蛛网。
第三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江雾,那九根曾定人生死的金针,在静火的包裹下,忽然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竟“噗”地一声,彻底化作了一捧比尘埃更细腻的金色沙砾。
风起,沙动。
“不要!”岸边的柳妻发出一声惊呼,她无法理解阿禾为何要毁掉这神物,下意识地便想冲上前去,将那捧金沙留下。
然而,她晚了一步。
一阵江风卷过,金沙随风飘扬,如一场金色的雨,洒落在那片被“逆心络”黑气侵蚀的土地上。
柳妻绝望地伸手去接,几粒金沙落在她的掌心,却不等她握紧,便如活物般自行钻入她的皮肉,瞬间消失不见。
她愕然低头,只见那些飘落的沙砾一接触到地面,便立刻渗入地底,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紧接着,更加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了!
那些从地缝中丝丝缕缕溢出的,如同附骨之蛆般纠缠着沙盘村地脉的黑气,在接触到金色沙砾的瞬间,竟如同白雪遇到了烈阳!
凄厉的嘶鸣声在无形的空间中响起,那顽固无比的黑气节节败退,发出被净化的“滋滋”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溃散!
就在这时,涪翁那破碎的残念再次于阿禾的识海中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充满不甘,而是带着一丝释然与欣慰。
“针者,器也;道者,心也。器尽,方见真针……”
黑气虽退,但根源未除。
阿禾转身回到村中祭坛,双手郑重地捧出那方看似平平无奇的“泥印”。
他将其置于祭坛中央,再一次燃起静火,却不再是焚毁,而是温养。
这一养,便是七天七夜。
静火如母亲的怀抱,将泥印包裹。
七日里,村民们只看到祭坛上白炎跳动,却感受不到丝毫热量,反而觉得每次靠近,身心都如同被温水洗涤过一般,说不出的舒泰。
第八日清晨,静火自行熄灭。
祭坛上的泥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印面上那些繁复深奥的古篆经文,此刻竟已消失得一干二净,整个泥印通体化作纯白之色,宛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经文怎么不见了?”有村民不解地问道。
阿禾没有回答,只是对着众人温和一笑:“去摸摸它吧。”
一个胆大的少年第一个上前,他怀着好奇与敬畏,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在纯白的印面上。
就在他指尖接触的刹那,一道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光纹,瞬间从他触摸之处亮起,顺着印面蔓延开来,那光纹的走向,竟与他体内的经络循行一模一样!
少年惊呼一声,缩回了手。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第二个,第三个……第一百个。
村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将手触摸在泥印之上。
每多一个人触摸,印面上便多浮现出一缕独一无二的光纹。
那些光纹或粗或细,或明或暗,代表着每个人不同的体质与气血。
它们在纯白的印面上交织、蔓延、融合……
当最后一个老者颤巍巍地印上自己的手印后,奇迹发生了!
成百上千道光纹在印面上轰然一震,竟自行排列组合,最终构成了一篇完整无缺的《针经·静篇》!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由无数道代表着村民自身经络的光纹组成。
这不再是阿禾刻下的经文,而是沙盘村百人心念共鸣,在这方空白的泥印上,自己“写”出来的无上道典!
柳妻颤抖着抚摸着印面,光纹温润,仿佛能感受到每一个村民的心跳与呼吸。
她抬起头,泪水划过脸颊,声音哽咽:“你……你不再需要传道……道,已经刻在每个人的心里了。”
话音刚落,村子脚下的大地,猛地传来一阵清越的鸣响!
那声音不似地震般沉闷,反而像深埋地底的泉眼被疏通,发出的第一声欢呼。
石缝中最后一丝黑气被彻底净化,地脉,开始自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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