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那声音愈发清晰,如一口被蒙上巨兽皮膜的洪钟,在他胸腔内沉沉敲响。
阿禾缓缓睁眼,墨色的夜空下,江水无声流淌,万籁俱寂,唯有这心跳,震得他四肢百骸都微微发麻。
他内视己身,只见胸口正中的“膻中”大穴,竟如一轮微缩的金色曜日,每一次搏动,便迸射出一缕比蛛丝更纤细、比熔金更璀璨的流光。
这金色的流光并非胡乱冲撞,而是沿着一条玄奥的轨迹,自胸口起始,精准无误地注入手臂内侧的经络之中。
金流所过之处,他古铜色的皮肤下,竟缓缓浮现出一条条肉眼可见的极细光纹,仿佛有一支无形的刻刀,正在他血肉之中,重新描摹着一幅古老而神圣的图谱。
这是……经脉?
阿禾心头一震,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了上来。
他俯身,从江心石旁的淤泥中抓起一把湿滑的泥土,均匀地涂抹在自己的整条左臂上。
江风阴冷,湿泥很快便被风干,结成一层灰白的泥壳。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泥壳整片揭下。
借着微弱的星光,他看清了泥壳的内侧。
那上面,赫然印着一幅完整无缺的经络图!
从“中府”到“少商”,十一个穴位清晰可辨,线条流畅,宛如天成。
这正是医书中记载的“手太阴肺经”!
更让他匪夷所思的是,这图谱并非静止。
在那泥壳上,“中府”穴的位置正随着他心跳的节律,一明一暗,而那条经络线,竟像活了一般,自“中府”起始,随着每一次心跳,向着下一个穴位“云门”延伸出一寸光痕。
“阿禾!”一声焦急的呼唤从岸边传来。
柳先生的妻子,村里人称柳妻的女子提着一盏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过来。
她懂些粗浅医理,见阿禾深夜不归,放心不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江心风大……”她话音未落,目光便被阿禾手中的泥壳吸引,随即又落在他泛着微光的左臂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快步上前,二话不说,三根手指便搭上了阿禾的寸口脉。
一搭之下,柳妻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那脉搏的跳动,沉稳、有力,却又带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奇特节律。
咚、咚咚、咚……一轻两重,三长两短……这节律不断变化,九次搏动为一个完整的循环。
这……这分明是村中代代相传的医道秘典《针歌》里,记载的至高针法“九拍叩门”的行针节律!
可阿禾分明没有在运气,也没有在打拍子,他只是静静地坐着!
柳妻颤抖着抬头,死死盯着阿禾的眼睛,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嘶哑:“你的心跳……它本身,就是针法!”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村东头的张家妇人,晚饭后还好好的,突然就栽倒在地,手足冰冷,面色青紫,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村里几个懂医理的老人围着她,又是掐人中,又是艾灸,却全无用处。
眼看人就要没了。
“让开!”柳妻拨开人群,拉着尚在发懵的阿禾挤了进来。
众人见是阿禾,
“救人!”柳妻只说了两个字。
阿禾看着地上气息奄奄的妇人,心中那奇异的节律跳动得更快了。
他没有上前,只是在三丈之外寻了块干净的石头盘膝坐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凝神,倾听,任由胸口那轮“金日”如战鼓般擂动。
咚……咚咚……咚……
众人看得莫名其妙,这算什么治病?可下一刻,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只见那昏迷的妇人手腕处的“内关”穴,竟凭空泛起一团米粒大小的柔和微光!
光芒一闪即逝,紧接着,她手臂上的“神门”、“通里”二穴,也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
那景象,就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针,正由一位技艺通天的神医,按照某种玄妙的顺序,依次点过她的救命大穴。
片刻之后,妇人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胸膛剧烈起伏,长长地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
“我……我活过来了?”她茫然四顾,随即脸上露出追忆之色,“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在用他的心跳,一下下,一下下,敲开了我的心门。”
柳妻早已抢步上前,为妇人诊脉。
她脸上的惊骇比之前更甚,喃喃自语:“脉象平稳了……而且,这心律……怎么会……”
她猛地回头望向三丈外的阿禾,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念头浮现:妇人的心跳节律,竟在短短片刻之内,变得与阿禾此刻的搏动完全一致!
这不是传音入密,更不是真气引导,这是一种她闻所未闻的力量——“心频”共振!
阿禾用自己生命最本源的律动,唤醒了另一个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
是夜,月上中天。
阿禾心绪难平,独自在村道上行走。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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