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顶之上,涪翁闭合了七日的眼帘,终于微微一颤。
那是一种与山川同眠、与江河共息后的苏醒。
他体内,曾如星河般璀璨的医道传承金印,最后一缕光华已顺着经脉流遍周身,最终从丹田出发,如一条温顺的金色小蛇,游过五脏六腑,穿过四肢百骸,最终汇于他的指尖。
金光并未迸发,也未消散,而是凝成了一点几乎无法察觉的微芒,比萤火更柔,比晨星更淡。
涪翁没有运功,指尖也未弹出任何气劲。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用一种近乎抚摸的温柔,将布满苍老褶皱的手掌,轻轻覆盖在身下的岩石上。
就是这一幅。
刹那间,奇变陡生!
掌下的万年顽石,那些坚硬的石纹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悄然推开,裂开一道道蛛网般的细密缝隙。
紧接着,一株早已枯死多年、枝干如骸骨般支棱在悬崖边的崖柏,其深埋于石缝中的根须,竟肉眼可见地轻轻一颤!
守在崖下的程高与柳文谦,早已心悬到了嗓子眼。
这七日,师父的气息从最初的若有若无,到渐渐与山下涪水的潮汐涨落完全同步,每一次吐纳,都仿佛在带动着整座山林的脉搏。
就在刚才,他们骇然发现,师父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渗出了一层极淡、极渺远的金色雾气。
那雾气不凝,随风而起,如蒲公英的种子般,悠悠然散入身后的山林,融入了每一片树叶,每一寸泥土。
柳文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而震惊:“师父体内的……印迹,全消了。”
程高心头猛地一震,如遭重锤!
医道传承印!
那是他们这一脉医者力量的源泉,是复原那部失传《针经》的唯一指引!
它怎能……怎能在如此无声无息之间,彻底湮灭?
就好像它从未存在过一样,连一丝消散时的痛苦与挣扎都没有。
师父,这是功力尽失,还是……臻至化境?
他们尚在惊疑不定,却不知这股散入天地的“金雾”,早已沿着地气流转。
百里之外,几个曾用“醒田膏”滋养过田地的村寨里,几位原本只是觉得身体硬朗了些许的老农,此刻正不约而同地坐在田埂上,随手折了根干枯的竹签,下意识地在自己酸痛的膝盖、腰背上按压着。
他们不懂什么穴位,只是凭着一种莫名的直觉,哪里不适,便点向哪里。
奇妙的是,每一下按压,都有一股暖流自那点扩散开来,原本沉重的病痛,竟真的一点点舒缓、消退。
他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医道之印,灭于一人之体,却悄然萌发于山野万民之中。
数日后,山南李家屯。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症席卷了整个村子,村民们个个高热不退,浑身滚烫,陷入昏沉。
程高心急如焚,带着柳文谦赶到,立刻就要开箱取针,行针施救。
可当他打开那具跟随多年的针匣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针匣之内,空空如也!
昨夜一场罕见的暴雨引发了山洪,他们临时搭建的药庐被冲得七零八落,所有药材、器具,包括那一整套视若性命的银针,全被卷入了滔滔洪水,不知所踪。
“没有针……怎么救人!”程高焦灼地来回踱步,额上青筋暴起。
这就像战士上了战场,却发现刀剑尽失,满腔的本领,竟无处施展。
他烦躁地一拳捶在村口的老槐树上,树干震动,落叶纷纷。
就在这烦乱的瞬间,他脑海中猛地闪过师父在崖顶静坐七日时的模样——那悠长、深远,与涪水潮声同步的呼吸。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在他心中轰然炸开。
程高不再踱步,而是当即在古槐之下盘膝坐下。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学着记忆中师父的样子,深吸,缓吐,将一口气缓缓导入丹田,再引着这股气息,沉入大地。
一旁的柳文谦见状,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明悟的光彩!
他立刻转身,对那些尚能勉强行走的病患家属大喊:“快!所有人,围着程高坐下!学他的样子,跟着他呼吸!”
村民们将信将疑,但此刻已是走投无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很快,一个以程高为中心的圆环在古槐下形成。
月上三更,清冷的月光洒下,林间只有一片此起彼伏、渐渐趋于同步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最外圈的一名病患额角,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众人的体温,竟在没有任何药物的作用下,自行下降。
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也渐渐平息。
天色破晓时,一位老妪颤颤巍巍地睁开眼,浑浊的泪水滚落,她声音发着抖,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哭腔:“我……我做梦了……梦见一条亮晶晶的光河,从地底下冒出来,流进了我的骨头缝里……暖和得很,舒服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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