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呼啸,吹得众人衣袂猎猎作响,却吹不散山巅之上那股近乎凝固的狂热。
陈砚被上百道灼热的目光盯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背后的药篓里还装着几株刚采的草药,脚下的泥土带着清晨的湿气,一切都如此真实,可眼前的情景却荒诞如梦。
“小渔翁在上,我等拜见!”
为首的一名老者,鹤发童颜,眼神清亮,正是那游方医者“影学门”的领头人,魏通。
他手中也持着一根精心打磨过的木针,针尖圆润,显然不是为了刺破皮肉,而是为了点穴通络。
他们不是来寻仇,也不是来抢夺,而是来朝圣。
陈砚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我不是什么小渔翁,我叫陈砚,只是个采药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魏通非但没有失望,眼中反而精光更盛。
他直起身,恭敬地说道:“我等追寻的,本就不是名号,而是‘道’。七日前,涪水渡口一道针气冲天,我等夜观天象,见一道浩然正气凝成针影,横贯天际,其影所指,正是此山!此后七日,针影日渐清晰,引动地脉,万物生发。我等便知,‘渔翁针匣’已然现世,且觅得真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砚身后那块刻着“针引”二字的巨石,以及石心那枚闪烁着微光的银针,声音中带上了几分颤抖:“您不以针术自矜,反将神针立于山巅,引天地之气,这是何等胸襟!这‘针引’二字,引的不是病人,而是天下医道!我等愚钝,苦寻师门而不得,只能夜观针影,揣摩其形,自学医理,故称‘影学’。今日得见真容,方知大道至简,不在典籍,而在人心!”
“我等,愿追随小渔翁,将这活的医道,传遍天下!”
“愿追随小渔-翁!”百人齐呼,声震寰宇。
陈砚彻底懵了。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源于内心的那份敬畏与善意,何曾想过开宗立派,引领什么天下医道?
他看着眼前一张张虔诚而渴望的面孔,这些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衣衫朴素,却个个眼神明亮,那是对知识最纯粹的渴求。
他忽然想起了渡口那个抽搐的小儿,想起了山中那个难产的妇人。
他救了他们,靠的不是自己,而是这针匣中蕴含的某种意志,是村童口中世代相传的歌谣。
“我……我不懂什么大道。”陈砚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我只知道,它不属于我一个人。你们既然是观影自学,那你们看到的‘影’,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让众人皆是一愣。
魏通最先反应过来,沉吟道:“针影千变万化,时而如龙,矫若游龙;时而如风,飘忽不定。我等所学,不过是其中万一。”
陈砚点了点头,走到石前,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枚银针。
针身微凉,却仿佛有生命一般,传来阵常人无法察觉的律动。
“那我们,就把各自看到的‘影’,都说出来,拼在一起,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样子。”他转过身,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不是你们的师父,我们……都是它的学生。”
魏通浑身一震,旋即大笑,眼中竟有泪光泛起:“好!好一个‘都是它的学生’!不立门户,不分尊卑,只求真道!此乃上古医者之风!”
他带头将自己观影所悟的几处关键穴位与行针手法说了出来,立刻便有人出声补充,说他在另一日看到的针影走向与此不同,又有另一人说,他观察到针影在不同节气下的微妙变化……
山巅之上,一场前所未有的论道就此展开。
没有经书,没有戒律,只有无数追光者最朴素的见闻与感悟。
陈砚静静地听着,将这些零散的碎片在心中慢慢拼凑,他怀里的针匣,也随之愈发温热。
那道被他立于山巅的“针引”之气,在百人智慧的交融下,冲破云霄,化作一道无形的波纹,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北地荒原。
一座废弃的烽燧内,焦赞猛地喷出一口黑血,他面前悬浮着的一枚细如牛毛的黑针发出一声哀鸣,“啪”地一声断为两截。
“噗——”
施法的另一名残徒同样口鼻流血,萎靡倒地,惊恐地喊道:“师兄!‘影听术’……被破了!”
“废物!”焦赞一脚将他踹开,眼神阴鸷如鬼,“不是被破了,是咱们被耍了!”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死死盯着那截断针。
七日前,他们循着针气一路向北,那股气若有若无,如同鬼魅,让他们疲于奔命。
可就在刚才,一股霸道无匹、煌煌如日的真正真气,从遥远的南方骤然爆发!
这股气息之强,宛如黑夜中的烈阳,瞬间便将他们之前追踪的那缕微弱的“幻音”彻底碾碎,甚至反噬了他们的法器。
“好一个柳文谦!好一个‘清气针’!”焦赞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竟能模拟师父的针气,布下迷阵,引我等北上!这七日,我们就像被牵着鼻子的蠢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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