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的针形刻痕被夜露浸得发亮,像一串埋在暗处的星子,顺着山风往密林深处延伸。
李柱国摸了摸腰间锈剑,剑脊上还沾着老槐树皮的碎屑——这是他特意留下的引鱼线。
王二狗攥着柴刀跟在身后,靴底踩断枯枝的脆响惊得他缩了缩脖子,抬头正撞进师父似笑非笑的目光里。
小爷我当年在天禄阁值夜,连老鼠打洞的动静都能听出七寸。李柱国屈指弹了弹他发颤的手腕,放轻些,咱们不是去劫寨,是去...收账。
王二狗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那也比劫寨危险咽了回去。
他看着师父发间沾的枫叶被月光镀成金红,忽然想起三天前刘三被**针逼问时说的归元观在太素山背阴处——师父当时捏碎了茶盏,碎片扎进掌心都没皱一下眉。
林深露重,针形刻痕渐次隐入一丛野蔷薇。
李柱国忽然抬手,王二狗立刻屏息。
前方传来巡夜梆子声,咚——的闷响撞在石壁上,惊起数只夜枭。
两人贴着潮湿的岩壁侧身,李柱国的指腹擦过岩壁上一道半指宽的裂缝,眼神陡然一凝——那裂缝里嵌着半片青铜,和十年前长安街头钉在《黄帝内经》上的针尾纹路分毫不差。
到了。他低低说了句,王二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差点惊呼出声。
月光从云隙漏下,照见悬崖下的密林里,一座石寨像蛰伏的兽。
寨门用整面青石板凿成,门楣上挂着面褪色的旗子,虽然染了青苔,但天禄阁三个篆字仍刺得人眼睛疼——那是李柱国亲手给阁中典籍盖印的印文,如今却成了贼窝的幌子。
你守在这棵老枫树上。李柱国解下腰间锈剑抛过去,若见火光闪闪,立刻往东南方跑,莫回头。
师父——王二狗接住剑,剑柄上的霉味呛得他眼眶发酸。
他望着师父玄色衣摆掠过灌木丛,忽然想起上个月在医庐,师父翻着半卷残经说当年天禄阁烧了七天七夜,连竹简灰都被权贵抢去炼丹,那时他的手指在二字上抠出了血印。
石寨的巡逻队是五人一组,脚步声像敲在空瓮里。
李柱国贴着寨墙,玄针在指尖转出半道银弧。
这是他新悟的玄针点气法,针尾微颤便能感知三步内的气血流动——左边第三块青石板下有陷阱,右边巡夜的刀疤脸肺痨未愈,每走七步要咳嗽半声。
他借着重影的树影闪进偏殿,梁上的蛛网擦过鼻尖,混着腐木味直往肺里钻。
主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昏黄烛火,映得地上的青砖泛着冷光。
李柱国的脚尖刚要触地,玄针突然在掌心发烫——门后三尺处有根细如发丝的牛筋弦,绷得能割断婴儿的手腕。
他屈指弹出一枚透骨针,弦地断成两截。
门内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粗哑的骂:老七又他娘的碰倒夜壶!
李柱国勾唇一笑,侧身闪进门去。
主殿中央摆着张檀木供桌,供着尊半人高的青铜炉,炉身铸满针灸穴位图——正是天禄阁失窃的十二经穴鼎。
他的目光扫过供桌下的暗格,指节抵在青砖缝隙上敲了敲,的闷响让他瞳孔微缩。
密室在供桌后方的石壁里。
符咒是用鸡冠血画的,朱砂混着血锈,绘着二字——这是西汉太医院封禁残卷的秘法,李柱国曾用同样的符纸封过汉武帝的《疟论》孤本。
他摸出归元银针,针尖刚触到符纸,符咒突然泛起红光,像被泼了热油的纸。
倒是会藏。李柱国低笑一声,内力顺着针尾涌进去。
符纸裂开,露出半尺见方的石穴。
他借着火折子的光看进去,呼吸陡然一滞——
石穴里码着七卷绢帛,最上面那卷的卷首,赫然是他亲手写的黄帝内经·诊脉法下篇。
绢帛边缘焦黑,正是天禄阁大火时被烧的痕迹;第二卷是《扁鹊八十一难经》,缺的那三页他找了十年;第三卷...他的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火折子,那卷角的云纹,是他亡妻阿阮绣的。
原来你们藏在这里。他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钟,手指抚过卷上的灰尘,十年了,老子以为你们早把这些当擦脚布烧了。
烛火突然晃了晃,李柱国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刚要翻开《诊脉法》,一缕异香钻进鼻腔——不是石寨里腐木的霉味,不是供炉里沉水香的甜,是...是当年天禄阁着火时,他在灰烬里闻到的,混合着松脂和朱砂的气味。
他的玄针地落在绢帛上,针尖微微发颤。
李柱国的鼻尖刚捕捉到那缕异香,后颈的寒毛便根根竖起。
十年前天禄阁大火时,他正是循着这混着松脂与朱砂的气味,在灰烬里扒出半卷焦黑的《脉经》——那是太医院秘制药烟的方子,专用来迷晕守阁人。
**香?他低笑一声,指尖已摸向腰间的针囊。
避毒银针在指腹转了个圈,地插入门缝。
月光从针尾的镂空云纹透进来,照得针尖上的黑渍像团正在扩散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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