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在地板上坐了一夜。
冰冷的触感从尾椎骨一路蔓延到天灵盖。
天亮了。
窗外清脆的鸟鸣,钻进耳朵里,却显得那么虚假,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整夜未眠,视线从未离开过掌心的那枚铜元。
黄土高坡的风沙,刺鼻的硝烟,还有一个叫张大彪的军人临死前的眼神,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灼烧。
是梦吗?
可这枚铜元的重量和温度,都在告诉他,不是。
他将铜元凑到鼻下。
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与硝烟混合的气味,让他的胃部猛然一抽。
他冲进卫生间,扒着马桶干呕,喉咙里火烧火燎,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冷水一遍遍砸在脸上。
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眼眶深陷,瞳孔里全是血丝和挥之不去的惊恐。
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整天,林浩都像个游魂。
他不敢再碰那个皮箱,甚至不敢多看它一眼,仿佛那是一口会吞噬现实的棺材。
他上网疯狂搜索“时空穿越”、“平行宇宙”,在无数科幻小说和网友吹牛的帖子里,寻找一丝一毫能解释自己遭遇的蛛丝马迹。
没有答案。
直到第二天下午,那股噬骨的恐惧才被饥饿压下去了一些。
他必须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手里这枚铜元。
他找来一块软布,一点点将铜元擦拭干净。
“中华民国开国纪念币”的字样,清晰地显露出来。
背面的嘉禾纹,却和他网上查到的不太一样,其中一束麦穗的纹路,像是刻反了。
林浩停滞的心跳,再次鼓噪起来。
他决定去一个地方——本地最大的古玩市场。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换上最廉价的T恤牛仔裤,将铜元用纸巾包了三层,塞进最贴身的口袋,仿佛揣着一颗炸弹。
古玩市场人声鼎沸,空气里混杂着旧书的霉味、木头的朽味和铜器的锈味。
林浩一个穷学生,对这里一窍不通,心虚得厉害,生怕被人当成冤大头。
他漫无目的地转了很久,最后,目光落定在一家看起来最气派的店铺。
牌匾上三个烫金大字:聚宝阁。
一个身穿中式对襟衫,戴着老花镜的老头,正姿态悠然地坐在柜台后品茶。
“小伙子,看点什么?”老头眼皮都没抬一下。
“掌柜的,”林浩的声音有些发紧,“我……我这有个东西,想请您给长长眼。”
他手心全是汗,将那个纸包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了紫檀木的柜面上。
老头,也就是刘掌柜,终于瞥了他一眼,神情淡漠。
这种拿着家里一枚破铜钱就想来发财的半大孩子,他见得太多了。
“打开。”
林浩喉结滚动了一下,一层,一层,再一层,剥开了纸巾。
那枚泛着暗哑光泽的铜元,静静躺在柜面上。
刘掌柜的目光随意扫过,却在触及铜元的瞬间,凝固了。
他缓缓放下青瓷茶杯,从抽屉里取出一副手套戴上,接着又拿出一个高倍放大镜,用镊子小心地夹起了那枚铜元。
他看得极慢,极细。
从正面的头像,到背面的嘉禾,再到钱币边缘的齿轮。
店里很静,只剩下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
林浩的呼吸几乎停了,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撞击肋骨。
突然,他看见刘掌柜持着放大镜的那只手,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抑制的颤抖。
就是这一下。
林浩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冲上了头顶。
足足五分钟。
刘掌柜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摘下老花镜,用一种全新的,甚至带着几分灼热的眼神,紧紧盯着林浩。
“小伙子,这枚币,哪来的?”
“祖……祖上传下来的。”林浩搬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
刘掌柜审视地看了他几秒,随即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他用镊子指着铜元,声音里压着一丝激动:“你这枚,是民国开国纪念币里的‘下五星’版,比普通版少见。但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这里,”他指向背面的嘉禾纹,“这是一枚错版币!麦穗的方向刻反了,存世量极少,是真正的珍品!”
林浩感觉自己的耳膜在嗡嗡作响。
刘掌柜将铜元翻了个面,放大镜对准了几处暗红色的斑点和划痕。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
“更重要的,是它承载的东西。”
“这上面是血,人血。而且根据这些细小的凹痕判断,这枚币的主人,经历过近距离的爆炸或枪战,这是火药颗粒灼烧留下的痕迹。”
“一枚极其罕见的错版币,又浸染过一个战士的鲜血,见证了一段真实的历史……小伙子,它的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钱币本身。”
刘掌柜抬起头,看着林浩,缓缓伸出三根手指。
“这个数。”
“三万。”
“你点头,现在就给你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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