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字从李云龙喉咙里滚出,轻飘飘,却重逾千钧。
它像一道无形的敕令,落入了死寂的黑风谷。
山巅,赵刚的目光穿透风沙,死死锁住谷底那支完全舒展开来的钢铁长蛇。
他没看李云龙,只是伸出手,轻轻按在了李云龙握着电话的手背上。
手很稳,带着一丝温热。
“再等等。”
赵刚的声音,比山风还轻。
“等他最得意,最放松的时候。”
李云龙眼中翻涌的血色停滞了一瞬,终究还是死死按捺住了。
他懂。
杀人,要诛心。
这一仗,不光要全歼冈村宁次的两个师团。
更要让他亲耳听着,自己最精锐的部队,是如何在他自以为是的胜利前夜,一步步走进地狱,然后被碾成齑粉。
要彻底打断这位帝国名将的脊梁骨!
谷底。
日军第三十六师团师团长,舞田丰中将,正惬意地靠在指挥车的真皮座椅里。
车窗外,帝国士兵队列整齐,军容鼎盛。
履带碾过石子路,发出的“咔啦”声,在他听来就是胜利的进行曲。
一切都和情报描述得一模一样。
李云龙部主力西逃,军心涣散,防区空洞得像个笑话。
他甚至已经开始构思,该如何向方面军司令部撰写那份足以载入史册的辉煌战报。
“命令炮兵联队,在大宁一线,构筑前进阵地。”
舞田丰拿起送话器,语气轻松。
“天亮之前,我要听到祝捷的炮声。”
“哈伊!”
命令通过无线电波,清晰地传向后方的炮兵部队。
山巅之上。
王安猛然抬头,对着赵刚,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就是现在!
日军的指挥中枢、炮兵主力、前后队的衔接部……所有高价值目标,都在这一刻,同时进入了预设的死亡坐标!
赵刚的手,从李云龙的手背上,缓缓抬起。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李云龙,平静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李云龙身上所有的气息都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嬉笑怒骂的泥腿子团长,也不是那个耍赖撒泼的混不吝。
他就是一尊被血与火浇筑的杀神。
他抓起那部红色的步话机,青筋从脖子一路爆到额角,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空气都挤压出去,汇成一声开天辟地的怒吼!
“开炮!!!”
没有撕心裂肺的咆哮。
那声音,反而带着一种极度压抑之后的,沉闷而恐怖的质感。
一头被囚禁了千年的凶兽,挣脱锁链,发出了它重临人间的第一声宣告。
一瞬间。
黑风谷两侧的山脉,活了。
不是比喻。
是真真正正地,活了过来。
数千个伪装网被同时掀开,黑洞洞的炮口和发射架从山体中生长出来,构成了一片望不到头的钢铁森林。
下一秒。
没有预兆。
没有试射。
数千门火炮,数百具“龙王爷的喷嚏”,同时发出雷鸣!
王狗剩趴在草窝里,他感觉自己不是听到了声音,而是被一只无形的大锤狠狠砸在了胸口。
他看见,旁边那些“喷嚏”的尾部喷出长长的、耀眼的火舌。
数百枚铁疙瘩拖着浓烟组成的尾巴,呼啸着,遮天蔽日地扑向谷底!
那不是炮弹。
那是从天上泼下来的,一整盆滚烫的铁水!
舞田丰中将刚刚放下送话器,甚至还没来得及点燃第二支烟。
他看到,天空,暗了。
无数的黑点在他的视野里急速放大,带着撕裂耳膜的尖啸。
他脑子里最后的念头是:
八嘎……哪来的……
轰!!!
第一轮火箭弹覆盖,精准地落在了日军指挥车队和炮兵联队的位置。
没有单点的爆炸。
是成片成片的,地毯式的毁灭。
舞田丰中将乘坐的指挥车,连同周围十几辆卡车和装甲车,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的火柴盒,瞬间被撕裂、揉碎、抛向天空!
冲天的火光中,帝国的将星,连同他那份尚未写就的辉煌战报,一同化为焦炭。
几乎是同一时间,谷口和谷底的尽头,山崩地裂,巨石滚落,彻底封死了日军所有的退路。
日军的指挥系统,在开战的第一分钟,宣告瘫痪。
但这,仅仅是序曲。
紧接着,是数千门迫击炮、步兵炮、野战炮的怒吼。
炮弹织成一张永不停歇的死亡之网,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地砸进日军密集的行军队形里。
黑风谷,在这一刻,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研磨血肉的地狱磨坊。
爆炸!
爆炸!
无休无止的爆炸!
钢铁被撕裂。
人体被抛飞。
卡车被炸成燃烧的骨架。
坦克被掀翻在地,像无助的乌龟。
骄傲的帝国士兵,前一分钟还在谈笑风生的士兵,此刻彻底乱了。
他们像被捅了窝的蚂蚁,惊恐地四散奔逃。
可是在这条狭长的峡谷里,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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