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之上。
风,停了。
井上雄站在钻井旁,亲自监督着最后一箱烈性炸药被缓缓放入深不见底的井口。
他的军装满是污渍与破口,金边眼镜的镜片上,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细纹。
那张斯文的脸,此刻却挂着一种近乎狰狞的,大功告成的笑容。
他像一个雕刻家,在端详自己即将完成的,最得意的作品。
只不过,他的刻刀是钻机,他的石料是这片土地,他的作品,是一场盛大的死亡。
“佐藤君。”
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亢奋。
“看到没有?”
“这是一门艺术。”
“用最纯粹的力量,在敌人最引以为傲的心脏上,绽放出一朵帝国最绚烂的樱花。”
“当那声巨响传来,李云龙,还有他那些地下的同伴,都会像尘埃一样,飞上天空。”
年轻的工兵佐藤,看着自家大佐阁下那近乎癫狂的背影,喉结滚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脚下这片土地,是一头沉默的巨兽,随时可能张开大嘴。
“所有炸药,安放完毕!”
一名工兵跑来,声嘶力竭地报告。
井上雄缓缓转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破烂的衣领,扶正了军帽。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白色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块裂了纹的镜片。
他要看得清清楚楚。
他要亲眼见证,这片让他蒙受奇耻大辱的土地,是如何被彻底掀翻,夷为平地。
“所有人员,撤至安全距离。”
他下达了指令。
“准备,起爆。”
他举起手,脸上是一种病态的潮红。
他已经听到了那震耳欲聋的交响,看到了那冲天而起的蘑菇云。
那是为他,为所有战死的“鼹鼠”部队队员,奏响的镇魂歌。
……
地底深处。
指挥中枢。
空气凝固如水银。
墙壁上,那幅巨大的地下结构图上,一个红点,正闪烁着刺目的光。
李云龙没再咋咋呼呼,他只是抱着膀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红点,腮帮子的肌肉一下下地绷紧。
赵刚站在他身旁,手里拿着一部电话,神情平静得可怕。
老石匠石根,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表情。
只有林浩,还在低头看着手里的怀表,像一个等待火车准点到站的旅人。
“他娘的。”
李云龙终于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这帮狗日的,还真敢把棺材本都押上来。”
赵刚没有理他,只是将目光投向林浩。
林浩抬起头,看了一眼赵刚,又看了一眼老石匠。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切,尽在不言中。
“旅长,”林浩开口,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好戏,要开场了。”
……
地面。
井上雄的手,重重挥下。
“起爆!”
负责引爆的工兵,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狂热,猛地合上了电闸。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没有声音。
没有光。
一秒后。
大地,发出了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呻吟。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力量,从井口深处,轰然爆发!
轰——!!!
一团巨大的,夹杂着泥土与黑烟的火球,冲天而起。
剧烈的冲击波,以绝对蛮横的姿态,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大地震颤,整座太行山都在这一下的撼动中发出哀鸣。
数百公斤烈性炸药的威力,在这一刻,被演绎到了极致。
一朵丑陋而庞大的蘑菇云,在日军的阵地上空,缓缓升起。
“成功了!”
“大佐阁下!我们成功了!!”
佐藤被冲击波掀翻在地,却不顾满脸的鲜血,挣扎着爬起来,对着那朵蘑菇云,发出了喜极而泣的咆哮。
所有幸存的日军工兵,都在欢呼,都在嘶吼。
他们赢了。
他们终于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将那些地下的老鼠,连同他们的巢穴,一起送上了天!
井上雄站在那里,任由狂风吹乱他的头发。
他张开双臂,仰着头,闭上眼,贪婪地呼吸着这混杂着硝烟与毁灭气息的空气。
这就是胜利的味道。
然而。
他的笑容,刚刚绽放到最灿烂的弧度,便猛地僵在了脸上。
他感觉到了。
一种来自脚下的,完全不同于爆炸的,诡异的颤动。
不是左右摇晃。
是一种……下沉感。
他猛地睁开眼,低下头。
他看到,他脚下那坚实的,被烧成焦炭的土地,正在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方式,变得松软。
像流沙。
像沼泽。
“大佐……阁下……”
佐藤的欢呼声,变成了带着哭腔的惊叫。
“地……地在动!”
巨大的爆炸,像一根引信,点燃了另一场更恐怖的盛宴。
就在那朵蘑菇云的正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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