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穹道争 第94章 归墟为炉，噬骨成魔

死寂。

林默的意识在无边的虚无中沉浮，仿佛沉入了墨汁凝固的深海。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痛楚，甚至没有“存在”的感觉。唯有那刻入灵魂的恨意——对叶凌风的滔天杀意，对离火寂灭的锥心之痛，对自身无能的极致不甘——如同不灭的鬼火，在绝对的死寂中幽幽燃烧，维系着最后一点“我”的烙印。

“叶凌风！”

“离火！”

“杀！”

无声的嘶吼在虚无中回荡，却激不起半点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点极其微弱的、带着温热腥甜的液体滴落感，突兀地出现在这片绝对死寂的感知边缘。

一滴两滴

粘稠的、温热的、散发着难以言喻的、仿佛混合了星辰寂灭与万物腐朽气息的液体，滴落在他那早已失去知觉的眉心。

“滴答”

微弱的声响，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声惊雷，在林默沉寂的意识深渊中炸开！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抽动般的呻吟，从林默干裂焦黑的唇缝中溢出。沉重的眼皮如同被万载寒冰封住，在剧烈的颤抖中，艰难地掀起了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扭曲，如同蒙着厚重的血痂。首先感受到的，并非视觉，而是无处不在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粘稠感！仿佛整个人被浸泡在冰冷的、半凝固的沥青之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烈的、仿佛亿万生灵腐朽后沉淀的污浊气息，灼烧着残破的肺腑！

模糊的视线缓缓聚焦。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头顶是望不到尽头的、缓缓旋转涌动的漆黑“海水”，粘稠如胶，无声流淌，吞噬着一切光线。无数巨大的、形态狰狞扭曲的阴影，如同被冻结的太古巨兽残骸，无声地悬浮、沉浮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汪洋”深处，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死寂。

脚下，是同样漆黑、冰冷、坚硬如同金属的“地面”，布满了嶙峋的尖锐凸起和深不见底的裂缝。裂缝深处，隐隐有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光泽流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与灼热。

这里是归墟海眼的最底层！万物的终点！星辰的坟墓！

林默残存的意识艰难地转动，试图理解眼前的景象，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 “这是哪？地狱？”

“地狱？”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死寂。

那声音非男非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无数声音重叠的质感，空灵、飘渺，却又蕴含着一种俯瞰万古的漠然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

“归墟之下，万灵终焉，本就是比地狱更彻底的寂灭之地。”

林默涣散的目光艰难地循声移动。

在他前方不远处，一片相对平坦的漆黑礁石上，静静地立着一道身影。

无法形容其形态。

它仿佛由最纯粹的、不断流动变幻的归墟暗影凝聚而成，没有固定的轮廓，时而如披着星尘长袍的优雅人形，时而又化作翻涌着无数痛苦面孔的扭曲阴影，时而在其“身体”内部，隐约可见星辰诞生又瞬间湮灭的恐怖景象。唯有两点深邃到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暗红光芒，如同永恒的灯塔，在变幻的阴影中恒定地“注视”着林默。

林默本能地感到极致的危险与源自灵魂的颤栗！这存在的气息，远比叶凌风、比守碑人、比星辰剑种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加不可名状！他用尽力气，嘶哑地问： “你是谁？”

神秘存在那两点暗红光芒微微闪烁，流动的暗影发出近似轻笑般的波动： “名字？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的起点。你可以称我为‘墟’。归墟之灵？寂灭意志？或者一个无聊的看客？”

“至于你” “墟”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穿透了林默残破的躯壳，落在他胸腔深处那点微弱闪烁、布满怨咒符文的暗紫金道骨雏形上。

“一个被仇恨与执念扭曲的可怜虫，一块即将彻底湮灭于归墟的残渣。若非那点‘噬星吞道’的凶骨雏形，以及你灵魂深处那点顽强的、带着守碑人老狗气息的执念之火，你连成为归墟尘埃的资格都没有。”

“噬星吞道”？守碑人？

林默心神剧震！这神秘存在竟一眼看穿了他的底细！他挣扎着想动，却发现除了头颅，全身如同被亿万钧神山压住，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法做到！那粘稠的归墟“海水”仿佛拥有生命，死死禁锢着他！： “你到底想怎样？”

墟流动的暗影缓缓飘近，那两点暗红光芒如同燃烧的星辰，俯视着林默： “想怎样？呵”

“归墟，是终点，亦是起点。万物湮灭于此，其最精纯的一缕‘寂灭源质’，便沉淀在这海眼之底，化为‘归墟源血’。”

“你身上这块骨头，虽污秽不堪，充满劣质的恨意，却意外地很合归墟的胃口。它能吞噬，能转化，能承载这世间最污浊、最暴戾的力量。”

“而你” “墟”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的冰冷，“想复仇，对吗？想撕碎那个叫叶凌风的窃贼？想重燃你那柄已经寂灭的破剑？”

林默的瞳孔猛地收缩！离火！叶凌风！这两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恨意光芒！

墟清晰地捕捉到林默眼中的恨意，暗红光芒似乎更亮了一分： “看，多么纯粹而美味的恨意。比那些腐朽星辰的味道，强太多了。”

“做个交易吧，小虫子。”

“放开你那点可怜的灵魂抵抗，让归墟源血彻底洗练你的残躯，重塑你的‘噬星吞道骨’！我将赋予你吞噬归墟之力，行走于这片终焉之地的能力！”

“作为交换” “墟”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充满不容置疑的意志，“你将成为我的‘噬骨者’！去狩猎！去吞噬！将那些坠入归墟的强者尸骸、破碎星辰的核心、乃至那些误入此地的活物！将他们最精纯的力量与寂灭源质，带回来！献祭于我！”

“待你骨成之日，便是你踏出归墟，向仇敌挥动复仇之牙之时！”

交易？献祭？成为“噬骨者”？

林默的心沉入谷底。这无异于将灵魂彻底卖给恶魔！从此沦为只知杀戮与吞噬的怪物！但拒绝呢？在这比地狱更恐怖的归墟之底，失去这唯一可能的“生机”，他连残渣都剩不下！复仇？重燃离火？更成奢望！

林默眼中挣扎与疯狂交织，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 “我如何信你？你又如何能让我重获力量？”

墟似乎对林默的质疑毫不在意，反而带着一丝赞许： “明智的提问。”

“信？你不需要信我。你只需要信你自己信你那点不灭的恨意，信你这块渴望吞噬一切的骨头！”

“至于力量”

“墟”流动的暗影中，缓缓伸出一根由纯粹暗影构成、指尖却闪烁着一点暗红光芒的“手指”。那指尖，轻轻点向林默的眉心——正是刚才那滴落温热液体之处！

“嗡——！！！”

一点精纯无比、粘稠如汞、散发着暗红光泽的液体——“归墟源血”，顺着“墟”的指尖，瞬间涌入林默的眉心！

“呃啊——！！！”

比之前剑种灌体更加恐怖、更加诡异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林默的全身！这痛苦并非来自**撕裂，而是源于灵魂被强行浸入冰与火交织的污秽深渊！归墟源血如同亿万只贪婪的魔虫，疯狂钻入他残存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块碎骨、每一丝残魂！所过之处，带来极致的冰冷腐蚀与灼热的污秽同化！

噬星吞道骨雏形，在接触到归墟源血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贪婪与欢悦！骨体上那些怨咒符文疯狂闪烁、扭曲、生长！如同干涸的土地遇到了甘霖！： “饿！吞！都是我的！”

剧痛中，林默“看”到，自己那早已破碎不堪的肉身，在归墟源血的冲刷下，如同被投入强酸般迅速消融、瓦解！皮肤、肌肉、经脉一切属于“人”的部分都在快速湮灭！取而代之的，是粘稠的、蠕动的、如同活物般的漆黑物质！这些物质疯狂地包裹、缠绕、融入他体内那点暗紫金的道骨雏形！

重塑！以归墟源血为泥，以噬星吞道骨为基，重塑躯体！

林默感受着“人”的部分在快速消失，被归墟的污秽所取代，巨大的恐惧与抗拒涌上心头！他发出绝望的嘶吼： “不！停下！我不要变成怪物！”

墟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在剧痛中清晰响起： “怪物？呵呵！”

“在这归墟之底，保留你那点可笑的人性，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看看你的骨头！它比你诚实得多！它渴望力量！渴望吞噬！渴望复仇！”

“拥抱它！放弃抵抗！让归墟的力量，成为你复仇的薪柴！”

“拥抱它！” “放弃抵抗！” “复仇的薪柴！”

如同恶魔的低语，在灵魂的剧痛中反复回响。林默看着自己正在被漆黑粘液覆盖、重塑的残躯，感受着那噬星吞道骨传来的、对归墟源血近乎贪婪的吞噬快感，以及对“力量”的极致渴望对叶凌风的恨意，对离火寂灭的不甘，如同最后的稻草，压垮了他心中对人性的最后一丝坚守。

“叶凌风！都是你逼我的！” 林默残存的意识发出泣血般的诅咒，最后一点抗拒的意志轰然崩塌！

“轰——！！！”

在他彻底放弃抵抗、甚至主动迎合的刹那！归墟源血的融合速度瞬间飙升！漆黑的粘稠物质如同沸腾的沥青，疯狂包裹住那暗紫金的道骨雏形！骨骼在源血的滋养下发出暗红的幽光，骨体上的怨咒符文如同活了过来，扭曲蠕动，变得更加繁复、狰狞！一股冰冷、污秽、却蕴含着恐怖吞噬力量的全新气息，从这具正在成型的漆黑骨架上弥漫开来！

重塑接近尾声！一具通体漆黑、唯有骨骼关节连接处闪烁着暗紫金怨咒符文、身高近丈、散发着归墟污秽与噬星凶戾气息的狰狞骨架，浸泡在粘稠的归墟“海水”中，缓缓成型！空洞的眼眶内，两点微弱却执着燃烧的暗红魂火，取代了林默的眼睛！

墟看着那具成型的漆黑骨架，两点暗红光芒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很好。这才是适合生存于归墟的姿态。噬星吞道骨初成，你现在，可称为‘噬骨魔骸’。”

“感受一下你的新力量吧。以归墟为炉，以万物寂灭为薪！”

随着“墟”的话语，一股信息流强行涌入林默的魂火之中！那是一篇名为《归葬道章》的残缺法诀！核心要义，便是引导归墟之力，运转噬星吞道骨，吞噬炼化一切蕴含能量的物质——无论是死物还是活物！将其转化为滋养魔骸、提升力量的“葬元”！

林默魔骸形态的林默，尝试着抬起那由漆黑粘稠物质包裹、指骨锋利如刀的“手臂”。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沉重的力量感在骨架上流淌。他心念微动，按照《归葬道章》的指引，引动了一丝周围粘稠的归墟“海水”。：

“嗡！”

他掌心处，一个微型的、缓缓旋转的暗红漩涡瞬间生成！一股微弱的吸力传出！周围粘稠的归墟物质被强行扯入漩涡，瞬间被分解、炼化！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冰冷的暗红色能量——“葬元”，顺着骨骼中的怨咒符文，融入魔骸之中！

力量！虽然微弱，却是真实不虚的力量！不再是之前那濒临破碎的残躯所能企及！这力量冰冷、污秽，充满了毁灭与吞噬的**，却让林默魔骸魂火中的恨意，瞬间燃烧得更加炽烈！

“力量！” 一个嘶哑、冰冷、非人的意念波动，从魔骸的魂火中发出。这声音已不再是林默原本的嗓音，而是带着骨骼摩擦与归墟回响的诡异质感。

墟暗红光芒闪烁： “很好。记住这感觉。吞噬，即是你存在的意义，也是你复仇的阶梯。”

“现在，去完成你的第一次狩猎吧。”

“墟”流动的暗影微微分开，如同指向黑暗深处的路标。

“感受那边的气息。一具刚坠落不久的‘星骸巨兽’的残躯。它的星核，应该还残留着不少精华。对你而言，是不错的开胃菜。”

林默眼眶中的魂火猛地转向“墟”所指的方向。噬星吞道骨对能量的贪婪本能瞬间被引动！他能清晰地“嗅”到，在数里之外的黑暗礁石群中，散发着一股精纯而诱人的星辰能量气息！如同饥饿了万年的凶兽闻到了血腥！

复仇需要力量！力量需要吞噬！

“饿！” 冰冷的意念再次波动。魔骸迈开了由归墟物质构成的双腿，踏在冰冷坚硬的黑色礁石上，发出“咔嚓、咔嚓”的骨骼摩擦声。它不再犹豫，遵循着本能的指引，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那星骸气息传来的方向走去。步伐由最初的僵硬，迅速变得协调、迅捷，如同适应了这具新躯体的掠食者。

墟静静悬浮在原地，看着那具融入黑暗、走向狩猎的狰狞魔骸，两点暗红光芒中流转着深邃的算计： “守碑人的棋子？叶家的仇敌？”

“呵呵，在归墟的棋盘上，你只是一枚更有趣的饵料罢了。”

“吞吧，成长吧，我的‘噬骨者’。当你的骨足够锋利之时，才有资格，为我撬开那扇尘封的‘门’。”

冰冷的声音消散在粘稠的死寂中。“墟”的暗影缓缓融入周围无尽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归墟之底，只剩下魔骸行走时骨骼摩擦的“咔嚓”声，以及前方黑暗中，那具散发着诱人星辉的巨兽残骸。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