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穹道争 第7章 绝域采药

青竹苑，勤务堂。

油腻的木桌后面，赵德海那张蜡黄阴鸷的脸，在窗外透进来的惨淡天光映衬下，如同墓穴里爬出的僵尸。他手里捻着一枚指甲盖大小、色泽浑浊的下品灵石，慢条斯理地转动着，三角眼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林默和王大石站在桌前，空气中弥漫着压抑。

“林默，”赵德海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青竹苑药圃里，炼制‘淬体丹’的主药‘赤阳草’，库存告罄了。”

他眼皮一翻，阴冷的目光钉在林默身上：“后山‘黑风涧’的崖壁上，就长着几株年份不错的。这任务，就交给你了。” 他刻意加重了“黑风涧”三个字，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

“黑风涧？！” 王大石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声音都变了调，“赵执事！那…那可是禁地啊！靠近外围都毒瘴弥漫，据说深处还有吃人的火毒蜥！炼气后期的师兄都不敢轻易进去采药！您让默哥去…这不是…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送死？”赵德海嗤笑一声，将手里的灵石“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震起一层薄灰，“宗门养你们是吃干饭的？任务就是任务！完不成，就是怠惰！按规矩，扣罚三个月份例，外加鞭刑二十！怎么？王大石，你想替他扛？”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王大石，带着**裸的威胁。

王大石被噎得说不出话，拳头捏得咯咯响，满脸涨红，眼中喷火，却敢怒不敢言。

林默沉默着。他比王大石更清楚黑风涧的凶名。那是流云宗后山与八荒外围接壤的险地之一，终年笼罩着淡红色的瘴气，蕴含火毒，侵蚀经脉。更可怕的是其中盘踞的低阶妖兽“火毒蜥”，形如巨蜥，皮糙肉厚，口喷毒火，行动迅捷，炼气中期修士遇上也凶多吉少。赵德海此举，分明是借刀杀人！

“弟子…遵命。” 林默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去后山砍一捆柴。

“默哥！你疯了！” 王大石猛地抓住林默的胳膊，急得眼睛都红了，“那地方不能去！份例扣就扣了！鞭子…鞭子我替你挨！你不能去送死啊！”

林默轻轻拨开王大石的手，眼神沉静地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清楚：没用的，赵德海铁了心要整死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他转向赵德海，语气依旧平淡：“不知赵执事，需要几株赤阳草？时限几何？”

赵德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林默如此“识相”。他嘿嘿一笑，伸出三根手指：“三株！年份不能低于十年！明日日落之前，带回勤务堂复命！晚一刻…” 他拖长了音调，手指点了点桌上那枚灵石，阴恻恻地道：“后果自负！”

“弟子明白。”林默不再多言，躬身一礼，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赵德海叫住他，从桌下摸出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刺鼻硫磺味的粗糙皮囊和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哐当”一声丢在桌上，“拿着！这是‘劣质避瘴囊’，能顶半个时辰。这刀…防身。省得有人说我赵德海不给你们活路！”

那皮囊破旧不堪，针脚粗糙，散发出的硫磺味浓烈刺鼻，混杂着一股劣质草药的怪味，与其说是避瘴，不如说更像引兽的诱饵。那把短刀更是锈得几乎看不出刃口，刀柄都松动了。

林默默默拿起这两样东西，入手粗糙冰凉。他看也没看赵德海那张得意的脸，转身大步离去。王大石狠狠瞪了赵德海一眼，急忙追了出去。

通往黑风涧的山路崎岖陡峭，越往里走，植被越发稀疏怪诞，空气也越发灼热沉闷。淡红色的薄雾开始在林间弥漫，带着一股硫磺混合着腐烂植物的刺鼻气味，正是黑风涧外围的毒瘴。吸入一口，便觉肺部火辣辣地疼，头也微微发晕。

林默将那个劣质避瘴囊系在腰间，刺鼻的硫磺味立刻变得更加浓烈。他皱了皱眉，这味道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突兀。王大石跟在后面，忧心忡忡，不停地絮叨：

“默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咱去找苏婉儿说说情？她跟内门叶…叶师兄好像认识，兴许…”

“不用。”林默打断他，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求人不如求己。这瘴气有毒，你修为不够，再往前会伤及根本。就在此处等我。”

“可是…”

“没有可是！”林默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王大石，眼神锐利，“大石，相信我。在此地藏好，若明日日落我未归…你就自己回青竹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王大石看着林默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藏的自信，张了张嘴，最终红着眼眶，重重点头：“默哥…你…你一定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林默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体内混沌气流悄然流转，将吸入的微量瘴气毒质瞬间炼化分解），身影迅速没入前方越来越浓的淡红色瘴雾之中。

瘴雾深处，能见度极低。脚下是湿滑松软的腐殖土，混杂着硌脚的碎石。扭曲盘虬的黑色怪树张牙舞爪，如同择人而噬的妖魔。空气中硫磺和**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火焰。腰间劣质避瘴囊散发出的浓烈硫磺味，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如同黑夜里的明灯。

林默全神贯注，五感提升到极限。混沌气流在经脉中加速流淌，不仅抵御着瘴气的侵蚀，更让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异常敏锐。他能听到自己沉稳的心跳，听到瘴雾流动的细微呜咽，听到远处岩壁水滴落下的嘀嗒声，甚至…能隐约感知到某些隐藏在暗处的、带着恶意的窥视目光！

他不动声色，朝着记忆中赤阳草可能生长的、靠近崖壁的向阳区域潜行。动作轻灵如狸猫，尽量避开松软的腐殖层，减少声响。腰间那刺鼻的硫磺味，如同一个醒目的靶子。

前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隐约传来水流冲刷岩石的轰鸣。瘴雾也淡了一些，露出狰狞嶙峋的黑色崖壁。崖壁上，几条巨大的裂缝如同大地的伤疤，深不见底，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就在其中一条裂缝边缘，几株通体赤红、叶片如同燃烧火焰的植物，正顽强地生长着，散发出微弱的阳和之气——正是赤阳草！

林默心中一喜，正要靠近——

嘶嘶…嘶嘶…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骤然从侧前方一块巨大的、布满孔洞的黑色火山岩后面传来！同时，一股腥燥燥热、带着硫磺和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默瞳孔骤缩，身体瞬间绷紧如弓，猛地向侧后方滑步！

轰！

一道赤红色的、带着浓烈腥臭的粘稠火柱，如同毒龙出洞，狠狠轰击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坚硬的岩石地面瞬间被腐蚀出一个焦黑的浅坑，冒着嗤嗤的白烟！

一头庞然大物，缓缓从火山岩后爬了出来。它形似巨蜥，体长近丈，覆盖着暗红色、如同熔岩冷却后形成的粗糙鳞甲，缝隙里流淌着暗红色的光芒。三角形的头颅上，一双竖瞳闪烁着残忍暴虐的暗黄色光芒，死死锁定林默！粗壮的尾巴不安分地扫动着，带起呼啸的风声。正是低阶妖兽——火毒蜥！看其体型和鳞甲光泽，至少是炼气四重巅峰的实力！

“吼！”火毒蜥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腥风扑面。它似乎被林默腰间那浓烈的硫磺味彻底激怒，后肢猛地发力，庞大的身躯却异常迅捷，如同一道赤红色的闪电，张开布满利齿、流淌着毒涎的血盆大口，朝着林默猛扑而来！带起的腥风几乎令人窒息！

林默眼神冰冷如铁，没有丝毫慌乱。在火毒蜥扑击的瞬间，他脚下步伐诡异地一错，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柳絮，险之又险地贴着那布满倒刺的鳞甲边缘滑过！同时，他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短刀，灌注了体内混沌气流的一丝力量，带着微不可察的灰蒙光泽，狠狠朝着火毒蜥相对柔软的腹部侧肋捅去！

嗤！

短刀刺入鳞甲缝隙，发出一声沉闷的撕裂声！混沌气流的霸道力量瞬间侵入！

“嗷——！” 火毒蜥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嚎！它根本没把这个气息微弱的人类放在眼里，以为一口就能吞掉，却没想到对方如此滑溜，更没想到那看似锈蚀的破刀，竟能刺穿它的防御！一股带着毁灭和吞噬气息的诡异力量钻入体内，疯狂破坏着它的筋肉和内脏！

剧痛彻底激发了凶性！火毒蜥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粗壮的尾巴如同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向林默！同时，它大口一张，又是一股比之前更粗壮、更粘稠的赤红毒火，劈头盖脸地喷吐而出！范围之大，几乎封死了林默所有闪避的空间！

生死一线！

距离林默与火毒蜥搏杀处数百丈外，一处更高的、被稀疏瘴气笼罩的山崖上。

两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潜伏在岩石缝隙中，正是叶七和叶九。他们手中各自持着一面巴掌大小、刻满符文的青铜阵盘。阵盘中心，一丝微弱的红光正锁定着下方激斗的方向。

“打起来了！”叶七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那蠢蜥蜴果然被引过去了！赵德海给的‘引兽香’混在硫磺囊里，效果真不错！”

叶九眼神锐利，通过阵盘上的微光符文，密切“观察”着战况：“那小子身法好诡异！不像是流云宗的《流云步》…倒像是…某种本能的闪避？还有他那一刀…火毒蜥的鳞甲寻常法器都难破，他那破刀怎么捅进去的？那蜥蜴叫得不对劲！”

“管他怎么捅的！反正他死定了！”叶七狞笑，“炼气四重的火毒蜥，喷吐的毒火连护体灵光都能腐蚀！那小子顶天炼气二重，沾上一点就得化成一滩脓水！少主交代的任务，这不就完成了？神不知鬼不觉！”

叶九眉头紧锁，总觉得有些不安：“别大意！你看那小子，到现在还没被毒火喷中！他那身法…太邪门了！而且，火毒蜥好像…很痛苦？”

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口，下方战局突变！

面对封死所有退路的毒火和横扫而来的巨尾，林默眼中混沌光芒一闪！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铺天盖地的赤红毒火，猛地前冲！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险之又险地从毒火边缘最薄弱的一道缝隙中穿过！灼热的气浪瞬间将他额前的头发烤得卷曲焦黄，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而他手中的锈刀，在穿过毒火的瞬间，竟诡异地沾染上了一丝跳跃的赤红火苗！那火苗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刀身吸引，瞬间融入锈迹斑斑的刀体！整把短刀的温度骤然升高，发出暗红色的微光！

“给我…炼！” 林默心中怒吼，体内混沌气旋疯狂运转！一丝霸道绝伦的炼化之力顺着刀柄汹涌而出！

噗嗤！

短刀如同烧红的烙铁，精准无比地再次刺入火毒蜥因喷吐毒火而微微张开的、相对脆弱的咽喉下方！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捅刺！

嗤——！

如同烧红的刀子插入牛油！一股精纯狂暴、蕴含着灼热毒素和火煞之气的妖兽精血，被混沌气旋的炼化之力强行抽取，顺着短刀，疯狂涌入林默的手臂经脉！

“嗷呜——！” 火毒蜥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剧烈地抽搐起来！它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恐惧！那股涌入它体内的诡异力量，不仅疯狂吞噬着它的生机，更在焚烧、炼化着它赖以生存的火毒本源！

林默同样不好受！狂暴的火毒妖血和煞气涌入，如同滚烫的岩浆灌入经脉！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皮肤表面泛起不正常的赤红，甚至隐隐有焦糊味传出！但他眼神疯狂而坚定，死死握着刀柄，如同钉在巨兽身上的毒刺！

混沌气旋超负荷运转，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它如同最霸道的熔炉，将那狂暴污浊的能量洪流强行撕扯、焚烧！杂质被炼化成黑烟从毛孔渗出，而最精纯的一丝火煞精华和生命精气，则被强行融入气旋本身！

气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凝实！旋转间，隐隐带上了一丝灼热的气息！林默的肉身，在这狂暴的能量冲刷和混沌气旋的反哺下，正经历着残酷而快速的淬炼！

山崖上。

“那…那是什么？！”叶七手中的阵盘猛地剧烈震颤起来，中心符文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他惊骇地看着阵盘上显示的能量乱流，“火毒蜥的生命气息在疯狂流逝！那小子…那小子在吸它的血？！他…他到底是什么怪物？！”

叶九脸色惨白如纸，死死盯着下方：“不是吸血…是…是炼化！他在炼化火毒蜥！用那把破刀当媒介！这…这绝不是人！是魔！是邪魔！”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浑身冰凉。

下方，火毒蜥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最终轰然倒地，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干了水分，迅速干瘪下去，只剩下焦黑的鳞甲和骨架。林默单膝跪地，拄着那把依旧散发着高温、刀身赤红仿佛要熔化的短刀，剧烈地喘息着。他浑身浴血（有自己的，也有火毒蜥的），皮肤多处焦黑，气息紊乱，但那双眼睛，在瘴雾弥漫的昏暗光线下，却亮得如同燃烧的星辰，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凶悍与满足！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瘴雾和山岩，望向了山崖之上那两处潜伏着冰冷窥视的阴影。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沾染着血迹的冰冷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