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已过,书院梧桐叶片如蝶翼般纷纷飘落。苏明远捧着一摞文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向周先生的书房。昨日交上的那篇《论君子之道》,不知会得到怎样的评价。
推开书房门,只见周先生正伏案挥毫,案头堆着厚厚的学生文稿。听得脚步声,老先生抬起头来,花白的胡须下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
明达来了,正好。周先生放下毛笔,取过苏明远的文稿,你这篇文章,为师已细细批阅,有些话要与你说。
苏明远心中一紧,恭敬地在师长面前坐下。他注意到,那份原本洁白的纸上,此刻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朱砂圈点——有的字被圈起,有的句子被划掉,有的段落旁边写着小字批注,整篇文章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如初。
先看看这里。周先生指着文章开头,你写道:君子者,立身以德,处世以诚,其道如日月之恒,照临四方。这句话本身不错,但...他停顿了一下,你可知这里有何不妥?
苏明远仔细看着那句话,发现字被红笔圈了起来。他沉思片刻,忽然恍然大悟:学生明白了,当今皇上名赵恒,此字犯了讳。
正是。周先生点头,科举文章,避讳乃是第一要务。一字之失,可能全篇皆废。此类细节,万万不可疏忽。
苏明远心中暗自后怕。在现代,他习惯了自由表达,哪里会想到这些避讳的问题。看来古代的文章写作,除了内容本身,还有许多微妙的政治考量。
再看这一段。周先生翻到文章中部,你写君子应当格物致知,推己及人,以天下为己任。想法是好的,但...
苏明远看到,这整段文字都被红笔标注了,旁边还写着几个小字:意虽善,言过激。
学生不解,还请先生指教。
周先生捋了捋胡须,语重心长地说道:明达,你的想法确实有见地,但科举文章讲究的是中正平和,不可过于激进。以天下为己任这样的话,虽然体现了君子的抱负,但在文章中说出来,容易给人以狂妄自大之感。须知,考官阅卷时最怕的就是这种不知分寸的表达。
苏明远若有所思。他开始明白,科举文章有着一套严格的话语体系,任何偏离主流价值观的表达,都可能被视为异端。即使是积极正面的理想,如果表达得过于强烈,也会被认为是不够稳重。
那么,应该如何表达呢?
应当这样写:君子修身养性,循序渐进,若能有所小成,亦可为朝廷尽绵薄之力。周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写下这句话,你看,同样是表达济世之志,但这样写就显得谦逊稳重,不会给人以狂妄之感。
苏明远细细品味着这两种表达方式的差异。现代的表达更直接、更有激情,而古代的表达更含蓄、更有层次。这不仅仅是语言习惯的不同,更反映了两个时代对个人与社会关系认知的根本差异。
再看这里的用典。周先生又翻到另一页,你引用了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本来是好的,但紧接着你就发挥说学问之道在于创新求变,这就有问题了。
苏明远看到,创新求变四个字被红笔重重划掉,旁边写着:偏离经义,不可取。
孔圣人的话,是在强调反复练习的重要性,而你却引申出创新求变的意思,这是对经典的误读。周先生语气严肃起来,科举文章的用典,必须准确无误,不可随意发挥。经典之所以为经典,就在于其意义已经确定,我们要做的是诠释和阐发,而不是改造和创新。
这番话让苏明远心中五味杂陈。在现代学术研究中,对经典的重新诠释和创新理解是被鼓励的,甚至是必须的。但在这个时代,经典的权威性是绝对的,任何偏离传统解释的观点都可能被视为离经叛道。
学生受教了。苏明远恭敬地说道,还请先生指出其他问题。
周先生继续翻阅文稿: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你的文章结构。他指着文章的布局,科举时文有其固定格式——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你这篇文章虽然内容不错,但格式不够规范。
苏明远仔细观察着周先生标注的结构问题。他发现,自己写作时完全是按照现代议论文的思路——提出观点、论证分析、得出结论。而科举时文的八股格式,则有着更加严格和复杂的要求。
八股文虽然看似拘泥于形式,但其中自有深意。周先生耐心解释道,破题要简洁明了,承题要承上启下,起讲要引出主题,入手要切入正题...每一部分都有其作用,缺一不可。这种格式经过前人千锤百炼,最能体现文章的逻辑性和说服力。
苏明远点头称是,心中却有些复杂的感受。八股文的格式确实严谨,但也限制了表达的自由度。在这种框架内写作,就像是戴着镣铐跳舞,既要遵循规则,又要展现才华。
最后一个问题,是你的文风。周先生翻到文章末尾,你的文笔确实不错,但有些地方过于直白,缺乏含蓄之美。比如这里,你写君子应当勇于承担责任,不如改为君子当知任重道远,不敢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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