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读博士在地下室啊？ 第70章 无法重复的“幽灵”

那道在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微弱的韧性平台，像一针最强效的肾上腺素，瞬间注入了“地下室”团队那颗已经濒临衰竭的心脏。

整个mtS实验室，因为这一个“毫无道理”的成功，彻底沸腾了。

“快！快！把数据保存下来！所有的原始数据，一个字节都不能丢！”王师傅比林浩还要激动，他像一个刚刚中了彩票头奖的彩民，冲到电脑前，用一种近乎“膜拜”的姿态，亲自操作着电脑，将这份珍贵得无以复加的数据，在三个不同的硬盘上，做了三重备份。

他知道，这张图，可能就是他退休前，能亲眼见证的、最了不起的一项成果了。

陈默则冲到了实验室的白板前，他拿起笔，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看着自己之前推演的那些陷入僵局的公式，又看了看电脑屏幕上那条“反常”的曲线，脑海里，无数的、断裂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被这一个“意外”的实验结果，强行地，连接了起来。他开始在白板上飞快地书写、推导，试图为这个“神迹”，找到一个哪怕是临时的、合理的物理学解释。

而林浩，他只是呆呆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条曲线。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了数月、即将渴死的旅人，突然，在幻觉中，看到了一片绿洲。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他反复地放大、缩小着那张图谱，生怕那道微弱的平台，只是屏幕上的一个坏点，或者是一个数据传输的错误。

但那道平台，就那么真实地，顽强地，存在着。

“重复它！”

当最初的、近乎癫狂的狂喜过后，陈默那冷静的、属于顶尖科学家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实验室。

“我们必须，立刻，重复出这个结果！”他的眼神，异常锐利，像两把刚刚淬过火的手术刀，“一次的成功，可以是偶然，是误差，是仪器的‘幻觉’。只有能够稳定重复的，才能称之为‘科学’！才能让我们理直气壮地，向全世界宣告，我们，找到了那把钥匙！”

“对！重复！马上重复！”林浩也立刻从狂喜中清醒过来，一股更强大的、更理性的动力，涌遍了他的全身。

他知道，陈默说得对。在学术的世界里，无法重复的“神迹”，与不存在，没有区别。它只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是攻击他们“学术不严谨”的把柄。

他们必须抓住这个“幽灵”，将它从虚无缥d缈的偶然，变成可以掌控的必然。

巨大的兴奋，转化为了更强大的行动力。

三人立刻开始了新一轮的实验。这一次，他们的分工更加明确。王师傅负责将mtS测试机的所有参数，都恢复到与上一次测试时完全一致的状态，并密切监控仪器的任何微小波动。陈默则拿着一个秒表，站在一旁，准备记录林浩每一个操作步骤所耗费的时间。

而林浩，他冲回地下室，凭着自己那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的、超强的实验能力，用最快的速度，再次制备那个被他命名为“Lm-x”的、“毫无道理”的合金。

他严格地，按照自己记忆中，上一次操作的所有细节，去进行每一步。他努力地，将自己变成一台没有感情的、可以精确复制操作的机器。

称量，他特意用笔记下了那两个“凭感觉”加入的铪和钴的精确质量，误差控制在了万分之一克以内。

熔炼，他努力地回忆着上一次自己点火的时间、电弧的功率、以及每一次翻熔的顺序和时长，并让陈默用秒表进行计时。

甩带，他甚至连当时自己按下喷射按钮时的心情——那种自暴自弃又带点破罐子破摔的决绝——都试图去复制。

半天之后，五根全新的、与之前那根“功勋样品”看起来一模一样的Lm-x样品，就摆在了mtS测试机的实验台上。

“开始吧！”陈默看着林浩，眼中充满了期许。

在陈默和王师傅那灼热的、几乎能将空气点燃的目光中，林浩开始了第一次重复实验。

降温，安装，加载……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等待着，期盼着，那个“神迹”的再次降临。

曲线，开始攀升……陡峭，凌厉……

然后，是屈服……

林浩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曲线即将要走入“平台区”的那个拐点。

然而……

“砰！”

一声清脆的、熟悉的、令人心碎的断裂声。

屏幕上，那条曲线，在达到屈服点后，没有任何的犹豫，没有任何的挣扎，直接，垂直地，掉了下来。

那道他们期待中的、微弱的韧性平台，没有出现。

一次都没有。

整个实验室，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可能是……这根样品的内部，有微小的缺陷。”林浩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强行，为这次失败，找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我再来一次！下一根，肯定可以！”

他换上了第二根样品。

结果，一模一样。

平庸的、毫无亮点的、和Lm-101几乎没有区别的力学曲线。

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

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将所有的新样品，都测试了一遍。

得到的结果，却完全相同——所有的样品，都只表现出了“低温不脆化”的优异特性，而那个最关键的、代表着“增韧”的、神迹般的塑性平台，就像一个调皮的“幽灵”，在对着他们，做了一个鬼脸之后，就彻底地，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再也没有出现过。

刚刚还热火朝天的实验室，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如果说，之前的失败，是看得见的、有迹可循的失败。那么这一次的失败，则是最折磨人的、最让人绝望的失败。

它给了你一个看到天堂的机会，然后，又在你伸出手，即将触摸到天堂大门的时候，一脚，把你踹回了地狱，并且，还顺手，锁上了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林浩喃喃自语，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他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自己的实验记录，将这五次失败的参数，与那唯一一次成功的参数，进行着逐一的、像素级的对比。

配方，一模一样。

熔炼时间，误差不超过五秒。

甩带工艺，所有能控制的变量，都完全相同。

他找不到任何不同。

“会不会是……机器的问题？”王师傅也皱起了眉头，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m-tS，在最关键的那一次，出现了什么间歇性的、无法解释的“良性”故障，“比如，引伸计在那一瞬间，恰好发生了一次微小的、无法察觉的滑移？”

他开始调出所有的后台数据，进行着繁复的排查。

只有陈默，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死死地，盯着那张唯一成功的、如同“神谕”般的图谱，又看了看后面那五张代表着“凡间”的、平庸的图谱，陷入了长久的、深不见底的沉默。

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像是在进行一场无比艰难的、脑内的“风暴”。

他知道，问题，既不在林浩的操作上，他相信林浩的严谨。

问题，也不在王师傅的机器上，他相信这台机器的可靠性。

那么，问题，一定出在某个被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的、极其微小的、如同“魔鬼”般的、未被记录下来的“随机变量”里。

那个“幽灵”，一定还在这间实验室里，它正躲在某个角落，用一种嘲讽的姿-态，看着他们这几个束手无策的凡人。

只是，他们不知道，它到底藏在哪里。

夜，深了。

王师傅已经疲惫地回去了。

而林浩和陈默，还像两尊雕塑一样，一坐一站，对着那张如同“天机”般的图谱，相对无言。

地下室里，只剩下失败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空气。

那刚刚才看到的一丝曙光，似乎，又被更浓、更厚的迷雾，彻底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