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柳 肆拾叁 众筹

凤擒天话落，凤遇竹尚还未反应过来：“何意？”

男人摇摇头，似乎是嫌弃自己女儿的迟钝，这一动作完毕，才继续说道：“你想出的法子是什么？”

凤遇竹也没半点思考，将心中答案吐了出来：“众筹。”

其实说到底，西部之事并不需要想得过于复杂，问题出在银两上，那就解决银两便好，说再多其他的都没用。既然国库拿不出，众筹似乎也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不错。”凤擒天点头，对她的说法给予肯定，“那你说说，为何朝中上百官员，却无一人提及？”凤遇竹初入朝堂都能想到，那些大臣又如何想不到呢？

凤遇竹思虑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既是众筹，那朝中文武百官应做出表率，他们不愿出这个银子。”

“你只说对一点。”凤擒天道。

“我且问你，”男人又顿了顿，向凤遇竹发问，“如今是几月？”

“二月。”女子答道。

“二月，正是农耕时节。”凤擒天又添上一句，“是农户最看重的日子之一。”

二月农耕，正是要采买种子添置农用的时候，这个时候是最劳心劳力又见不到收成的时候。在得到收成之前，生活所需，全靠前一年的剩余。

众筹，农户老百姓自然是拿不出太多的，更别提是在这个节骨眼。所以更多的，还是要靠商贾以及各官员。

十多万的百姓，所需救治银两自是不少的，而筹集银两也是需要时间的，就算皇帝即刻下诏，这道旨意传下去最快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散播不开的，更别提后续银两的押运也需不少时间，这样一套下来，西部的百姓怕是等不起。

故而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天子脚下直接管辖的朝中官员放点血了。

朝中数百官员，凤擒天是了解的，其中有几个是没贪赃过的？放点他们的血，伤不到他们的元气，说到底，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同样的银两，平分到万人和百人头上自是不同，这些银两虽不能伤到这些大臣的筋骨元气，但让他们肉疼是足够了。

凤擒天一席话毕，凤遇竹点头，似乎是明白过来，呢喃了一句：“故而他们不愿提出这个法子……”

“那父亲，为何不敢出头？”

“……”凤擒天要被自己这个女儿气死，他凤擒天活了大半辈子，还没人说过他不敢，这说话难听的性子不知道是随了谁，但最后也只是瞪了她一眼，“不是为父不敢。”

“那些个老油条狡猾得很，”凤擒天冷哼一声道，“平日里山珍海味，等到了朝廷需要他们的时候，哭起穷来一个比一个厉害。”

“没有通天的本领，你便别想捞到什么好处。”

言下之意，就算是众筹，这些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也能有一百种办法推脱，就算真能捞到几个子儿，于他们只是九牛一毛，于西部百姓也是杯水车薪。

所以除却没人愿意当这费力不讨好得罪人的出头鸟外，最大的问题便是，如何才能让这些老家伙自己把银子吐出来。

“皇上的旨意，他们也敢不从吗？”凤遇竹问道。皇权大过天，臣遵君嘱，还有不从的道理？

凤擒天看了自己这个傻女儿一眼，论军战策略，凤遇竹还行，但官场上这些东西，凤遇竹是跟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于是他叹了口气：“你以为皇上是傻子？”

“你都能想到的法子他想不到？”

凤遇竹沉默。

“帝王权谋，他有他的考量。”凤擒天道，“皇上不想得罪一众大臣，又不想依着六皇子的法子，所以是等着有人想出解决之法，今日在大殿之上问我，便是这个意思。”

“他啊，想寻人做出头鸟。”

听凤擒天解释了一番，凤遇竹面色沉重下来：“那若是寻不到出头鸟呢？那西部的百姓又当如何？”

凤擒天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不知道。”

“帝王心，又岂是你我能揣度的？”

凤遇竹略显急切地想从自己父亲口中寻个答案：“那是他的子民，皇上定不会坐视不管。”

明明是陈述句，可她的语气稍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她在向凤擒天求证，可凤擒天却无法给她想要的答复，只是叹了口气，也不作答。

凤遇竹瞧着自己父亲的反应，脸上表情飞速变化，这一刻，她一直所信奉的君主形象，开始出现了裂缝。

男人见她似乎有些呆愣，无奈道：“遇儿，你要明白，这世间，从无完人。纵使君王，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

“你一心所求，在这世间——难得。”

他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凤遇竹很轴，对于认定的事，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固执。

她认为对的事，不管怎样，她就是要做。譬如幼年时打架，全是因为她看不惯要出头。

她幼时希望世间所有人刚正善良，觉得这世间非黑即白，

长大稍微好些，不过对某些事物依旧存着些固执的想法，比如，君王就该是心系所有黎明百姓的。眼下这想法被凤擒天否决，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可是父亲……”凤遇竹有些茫然，“爱护子民，不该是君王的基本吗？”

“若是他连这都做不到，真是一位明君吗？”

“若他并非明君，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甚至将他们置危险于不顾，那我们为何要忠于他呢？”

她一连串的发问，叫凤擒天哑了舌。

“你问得很好，遇儿，”凤擒天并未否定她的观点，而是说道，“但这世间，并非所有事，所有人都非黑即白。”

“人总有缺点，不能因为某件事，某一点没能做到完美，就彻底否定这个人。”

“你能替百姓着想，为父很欣慰，”他说着拍了拍凤遇竹的肩，“可凡事，并非是你想，便能这样做的。”

凤遇竹皱起眉，垂下眼睑，低低应了声：“孩儿……不明白。”

“……”凤擒天无奈，不知道这孩子的固执是随了谁，“日后，你会明白的。”

闻言，凤遇竹也不再纠结自己父亲的话，抬眼问道：“那父亲，眼下是否只有众筹，才能救西部百姓？”

凤擒天点头：“嗯。”

“不过此法尚有漏洞，你莫要鲁莽行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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