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柳 贰佰零玖 苏醒

祸兮福所依，将军府遇刺，朝臣进言，皇帝竟因此撤了对凤府的软禁。

军方在皇帝面前立下军令状保凤府平安，约莫也是因此有所忌惮，想要在暗中放冷箭的人选择了按兵不动。凤府也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只是，虽取得了与外界联络的机会，凤遇竹最最忧心的事却仍未解决。

这是柳烟桥昏迷的第三天，可她仍未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周明临走之际说，若是能在三日内退热清醒，便算是捡回一条命。凤遇竹日日守着她，凡事亲力亲为，不敢有丝毫马虎懈怠。可如今虽已退热，柳烟桥却仍旧昏迷不醒。她昏睡的每一刻，都是对凤遇竹的折磨。

凤遇竹看着柳烟桥，她只是阖眼闭目，静静躺在那儿，若是忽略那张依旧少见血色的脸，凤遇竹几乎都要说服自己她只是一时贪睡。

已然立冬，天气转寒，屋内的炉火噼啪作响。

皇帝解除禁令，凤遇竹却迟迟推脱着不曾出府，她不是不知道机会难得，不是不知道应该好好把握，可她怎么放心得下？

柳烟桥昏迷了多久，她就多久没有合眼。箭从柳烟桥身上拔出来了，却没有从凤遇竹的心里拔出来。

她看着榻上之人受伤包扎的位置，眸色幽深。柳烟桥的胸口有一块疤，如今，就在那个原有的位置，又添了一块。

因为她……

原来的那块，险些夺走了她的全部心气；而眼下这块，险些夺走了她的性命。

凤遇竹这几日脑子乱得很，但思来想去，不过三个字——柳烟桥。

她为何还没有醒来？是不是自己哪里疏漏？是不是自己照顾得不够妥帖？

箭拔出了，可气血亏空，邪毒内侵，反复高热，不管是哪一个，都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凤遇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

若是柳烟桥醒不过来……若是她就此……

她不敢细想。

若柳烟桥就此消失在她的生命里，那与剥皮剔骨无异。

她好不容易才寻到她，她好不容易才留下她……

若是柳烟桥因此丧命，她会恨死自己。恨自己避开那一箭，恨自己没有早早将柳烟桥送走，恨自己让她无端卷入这场风波。

凤遇竹紧紧握住她有了些许温度的手。求求你，将你素有的慈悲之心施舍我一丝，不要舍弃我，不要丢下我……

别不要我……

或许是爱人之间的心有灵犀，就在凤遇竹满心忧惧、沉浸在痛苦自责中时，柳烟桥的眼睫微微动了动。

凤遇竹瞬间捕捉到这细微的动静，猛地坐直身体，眼睛紧紧盯着柳烟桥。

只见柳烟桥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原本紧闭的眼眸中，逐渐有了焦距。她迷茫地看着周围，最后视线落在凤遇竹憔悴的脸上。

“小竹……”她的声音微弱却清晰。

凤遇竹眼眶瞬间泛红，用力握紧她的手，她想说什么，最后却是一声哽咽先落了地。

柳烟桥看着凤遇竹布满血丝的双眼，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想要去摸摸她的脸：

“哭什么……我没事……”

太好了……小竹没事，看来在她中箭后，刺客没有继续伤她。

床边人握住她的手，将其贴到自己脸上。凤遇竹吻了吻她的手心：

“我很想你……”

闻言，柳烟桥没忍住弯了弯唇：“我就在这里，想什么？”

“想你醒来，想你和我说话，”凤遇竹轻声道，“想你一直陪着我。”

“自然要醒的，”榻上人语气虚浮，“不然总有个人在我耳边哭……”

凤遇竹破涕为笑，握着她的手摩挲：“是，我就是打算一直哭到姐姐醒为止的。”

柳烟桥被她逗笑，一乐，没成想牵扯到伤口，瞬间表情都变得扭曲。

“当心——”凤遇竹紧张伸手，她或许是想做点什么减轻柳烟桥的疼痛，但手忙脚乱无从下手，她看着眼前人的表情逐渐舒缓，轻声开口，“……很痛是不是？”

明知故问的问题，但人在紧张时，就爱问一些废话。

柳烟桥看她紧张的模样，浅笑：

“一点点。”

她说罢，继续方才的话：“若是这样，我再睡上个一年半载，整个凤府，岂不是都要被凤小将军的眼泪给淹了？”

凤遇竹没有接下柳烟桥的玩笑，她很认真地看着面前人，认真到眼神中都带上悲切：“那我会疯。”

柳烟桥察觉到她不喜欢这个玩笑，柔声宽慰：“我这不是醒了吗？”

她轻轻摸摸她的脸：“不要这么紧张……”

凤遇竹点头，眼底却泛着泪光。

“谢谢你，”她俯身，在柳烟桥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谢谢你醒过来。”

否则我这冗长的一生，都不知该何去何从。

凤遇竹从前总是怯于表达触碰。而这份胆怯从何而来？大概是旁人口中卓尔不群的凤遇竹也会有不擅长的事。因为这难以对人敞明的身份，她从不曾与人有过什么密切接触，更遑论是这种与心爱之人的亲密之举。

没有人教过她该如何做，有时即便控制住逃离的脚，也总是显得笨拙。

即便是最擅长的事情也会在她面前做得一团糟，更何况是展示自己最薄弱的课业。这实在是太过为难。而偏偏柳烟桥又是在那样的环境里生长出来，所以她总抱以慎重的态度去对待。

她总疑心着自己做不好，怕唐突柳烟桥，怕让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更多一丝伤痕。

小心些，再小心些。她总这样告诉自己。

可在经历这件事后，她忽然顿悟。

或许，爱这件事，最好的样子应该是，倘若我今天将意外死去，在死的前一刻，我也不会因为忘记向你倾诉我的爱意而悔恨。

从现在起，与柳烟桥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都会当做生命的最后一刻珍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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