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柳 贰佰零贰 中箭

在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不露痕迹的方法，甚至收到了那封沉甸甸的信后，凤遇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那不是放弃，而是力竭后的虚脱，仿佛所有的力气和精神都在那些无声的对抗中被消耗殆尽了。

希望之后的绝望，尤其耗人心神。

接下来的几日，凤府陷入了一种死水般的平静。凤遇竹不再试图观察守卫，不再分析物资，她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庭院里四方天空上流云的变幻。

柳烟桥静静地陪在她身边，为她披上外衣，递上一杯热茶，用无声的陪伴告诉她“我在这里”。

这种平静，甚至让府外监视的人都感到有些意外，上报的文书里，“一切如常”四个字也写得格外踏实。

这日黄昏，天色将暗未暗，是一天中视线最为朦胧的时刻。凤遇竹被柳烟桥劝着，终于离开坐了整日的窗边，想到院子里略微走动，活络一下僵硬的筋骨。

两人刚绕过回廊，便见青凌抱着一卷书册，从对面走来。

“少爷！您可算出来走动了！”青凌见到凤遇竹，脸上绽开笑，快步迎了上来，“今儿这日头好啊，晒过的书都带着股暖香，喏，您闻闻？”

大概是有意让凤遇竹开心，他说着，便将怀中的书卷朝凤遇竹的方向稍稍递出。

凤遇竹并未去闻，只是道：“你倒是每日都不闲着。”

青凌抱着书卷，很自然地侧身让到一旁，等凤遇竹二人先走：

“上次晒时落下了，偶然见着了，也就顺手拿出来晒晒。”

凤遇竹迈步向前，柳烟桥落后她半步，与她并肩而行。青凌抱着书卷，跟在二人身后。

“少爷，是该多出来走走，您瞧那腊梅，”青凌伸手指向墙角，“花苞都鼓胀了，再过些时日，就开了。”

柳烟桥刻意寻些轻松的话头：“腊梅花苞，我听人说，制干了泡茶，别有一番风味。”

大概是听了柳烟桥的话，凤遇竹顺着青凌所指的方向望去，目光在那点点鹅黄上停留了片刻，脚下迈步，朝着腊梅所在的方向走去。

“的确是都鼓起来了。”

凤遇竹说着，正欲摘下一朵，就在这一刹那——

一道极其尖锐的破空之声骤然撕裂了庭院的宁静！

“倏——！”

那声音快得超出反应！

凤遇竹只觉眼角余光瞥见一道模糊的黑影从墙外电射而至，一支闪烁着寒光的利箭直直冲她而来！来箭又狠又准，直取凤遇竹心口！来不及多想，积年累月的作战经验，几乎是瞬间让凤遇竹的身体下意识给出了反应——

她一个闪身，有惊无险躲开了这支险些要了她的命的飞箭。

动作一气呵成，凤遇竹快速反应顺势抬头，欲循来箭方向定位放箭人的位置。

“噗——”

可就在下一刻，一声闷响随即自后方传来。

是利器穿透皮肉的声音！

凤遇竹顺着声音看去，心脏瞬间停滞——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凤遇竹耳边轰鸣，脑中霎时一片空白，紧绷的身体在看清眼前景象的一刻彻底凉了下去。

柳烟桥的身体猛地一颤，欲开口的句子化作一声短促的痛呼。她踉跄一步，低头看向自己左肩——一支黝黑的弩箭正正钉在那里，箭羽还在微微颤抖，殷红的鲜血迅速浸透了她的衣裙，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那支被凤遇竹避开的箭，竟准确无误插入了她的胸口！

“姐姐……”

凤遇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这一句几乎是用气声喊出，她慌忙扶住受伤的柳烟桥，一丝意识瞬间回归，她做出反应。

“大夫……”她死死盯着柳烟桥胸口那只箭，声音在发抖，“去请大夫！”

凤遇竹厉声冲青凌嘶喊道：“快啊——！！！”

墙外的守卫被惊醒，传来一阵杂乱的呼喝与奔跑声。

干冷的风刮过院落，带来阵阵寒意，但凤遇竹的心，却比这冬日的风更冷。光天化日，这箭，能从如此精准的角度射入，避开所有“明哨”……真的是外来的刺客吗？还是……某种来自更高处的、冷酷的警告？

“姐姐……姐姐！”

她顾不上细想，所有的理智都在看到柳烟桥迅速失去血色的脸时崩塌。她半跪在地，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手指颤抖着却不敢去碰那支可怕的箭矢。

柳烟桥疼得浑身发颤，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但她却极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气若游丝：“没…没事……你没事就好……”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凤遇竹心里。这箭，是冲着她来的！

“别说话……别说话……”凤遇竹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她撕下自己的衣摆，手忙脚乱地想为她按住伤口，阻止血液涌出，眼泪混合着柳烟桥的血，染红了自己的手。

原本谈笑风生的庭院，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刑场。

此时所发生的一切，终于让凤遇竹彻底意识到，这座府邸，已经不再是庇护所。

她紧紧抱着已然陷入昏迷的柳烟桥，感受着怀中生命的温度正在随着鲜血流逝。她抬起头，望向那支箭射来的方向，眼中不再是疲惫和绝望，而是燃起了冰冷彻骨的、如同实质的火焰。

这场无声的战争，终于——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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