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柳 壹佰伍拾 生辰

日子在平静中，欢乐中，等待中缓慢流逝。

孟冬晦日，大雪纷飞。

今日是柳烟桥的生辰，小辈的生辰不会大办，但凤府依旧热闹。

廊下挂起了几盏红绸灯笼，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透着别样的温暖喜庆。厨房里，炊烟袅袅，厨子们精心烹制着精致的菜肴，香味顺着飘散的雪花，弥漫在整个府邸。

百里怀箫与笙莫前来道贺，被凤母留下一同用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围坐一团，欢声笑语不断。笙莫是个活泼的，几句话就逗得大家前俯后仰。

饭后，百里怀箫与笙莫并未多留，送上准备的贺礼，简单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

热闹渐消，柳烟桥移步回亦园。

院里被白雪覆盖，日光洒在雪地上，泛出暖融的光。

“姑娘。”

青凌看起来是已经早早准备，见柳烟桥回院，便抱着一个狭长锦盒跟着进了屋。

柳烟桥一愣，看着锦盒有些疑惑。

“夫人先生与笙莫的贺礼姑娘已经见过了，”青凌浅笑，“这是少爷的了。”

闻言，柳烟桥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许久不见凤遇竹，眼下青凌这句话，来得太过稀松平常，平常得好像……凤遇竹就在她身边一样。

柳烟桥的视线落到青凌手中锦盒上，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托你送的？”

青凌点头。

柳烟桥眼底情绪流转，细细看了锦盒半晌，才抬起指尖将其打开。

是一柄剑。

柳烟桥的手轻轻抚过剑鞘，缓缓将剑从锦盒中取出。

“这剑鞘和剑柄……”她的手摩挲着手中长剑，轻声道，“制作极为精巧。”

“姑娘好眼力，”青凌抱着锦盒，“这柄剑的剑柄剑鞘都是由鲛鱼皮所制，劲韧耐磨。不过虑及鲛鱼皮粗糙，剑柄外绕了丝线包裹，手感会更细腻些。”

见柳烟桥欲拔剑有动作，青凌提醒：“姑娘当心些，这剑开了刃，可不比木剑。”

柳烟桥微微颔首，握住剑柄，将剑拔出一截，看了看，又收了回去：

“细想起来，许久未曾练剑了。”

凤遇竹出征后，她即便握住剑，也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长久养成的习惯也就被打破了，她的目光锁在手中长剑上，此话落，又将视线投向院中被雪覆盖的空地。

上一个这样的冬天，她是同凤遇竹一起过的。

并非她矫情，只是此时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天气，手中还握着来自那人跨越光阴送来的情意，此情此景，难免触景生情。

那时约莫是冬月了，雪垫得比这更厚些。

凤遇竹总还有些稚气，见着雪，当即捏了个雪球就往柳烟桥身后砸去。

雪球在斗篷上碎开，柳烟桥转身，见她得逞偷笑，佯怒，当即也抓了一团雪朝着她扔了过去。于是二人一来一回，打得越发热闹。

但凤遇竹的先天后天优势摆在那里，她个高腿长，又躲得快，柳烟桥的雪球总砸不中她。

柳烟桥不服，便去追，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凤遇竹在人即将碰到自己时忽然转身向后栽倒。

女子怕踩到她，又来不及停下，最后是毫无意外地，两人一上一下摔到了一起。

索性穿着厚厚的衣裳，又是在雪地里，无论如何摔都是不会疼的。

柳烟桥闷头栽倒那人身上，凤遇竹倒没有丝毫慌乱，笑吟吟接住她。

两个团子跌到一处，柳烟桥抬眼看向眼前人，有些懵，可视线落到那双羽睫挂着雪花的眼睛上，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也笑起来。

雪花在她们周围飘落，二人在雪地里笑着滚作一团。

……

她收回视线，落到手中长剑上：

“正好，今儿用它试试手吧。”

她又轻轻抚了抚剑鞘，继而不徐不疾迈步走到了院中空地。

往日里柳烟桥大多时候是同凤遇竹对练，他们也只见着一人一招一式教，一人一招一式学，看不出什么。

眼下见她独自舞剑，青凌和小桃才突然对柳烟桥的剑术水平有了实感。

柳烟桥在空地站定，一袭如火的身影，仿若冰天雪地中骤然闪现的精灵。冷风袭来，女子发丝随风肆意飞舞，几缕碎发贴于她白皙的脸颊，更衬得双眸明亮动人，宛如寒夜星辰。

柳烟桥提剑，手臂发力，利落拔剑。长剑出鞘，她手腕反转，挽出一个帅气的剑花，剑刃划破空气，带起一阵风声呼啸。

这柄剑要比寻常铁剑轻许多，想来其本就是为她量身打造，抓握起来手感极佳，虽是初次挥动，却让柳烟桥在最短的时间内与它达到了一种奇妙的默契，仿若多年相伴的老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剑的重心与平衡，每一次挥动都如臂使指。

她随即旋身、腾跃，握剑朝空中突刺，一连串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红衣烈烈，仿若燃烧的火焰，将这清冷雪境都点燃。一招一式，凌厉中不失飘逸，时而如蛟龙出海，气势磅礴；时而似灵蛇游走，灵动多变。每一次挥剑，都带起簌簌雪片，恰似飞花逐月，美不胜收。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她的肩头、发梢，转瞬又被她舞动的剑风震落。随着剑势加快，她的身形愈发缥缈，虽是亮眼的色彩，却仿佛与这茫茫雪景融为一体，叫人一时分不清究竟是雪在舞，还是人在舞。

周围的世界静谧无声，唯有她剑刃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响，以及雪花簌簌飘落的细微动静。

青凌与小桃，就连一旁的团团都看得入神。

说起来……青凌瞧着雪中红衣飞扬，柳姑娘似乎学起什么都进步飞快。

乐理诗书，就连骑术剑术也不在话下。

当然……除却丹青女红。

……

片刻之后，柳烟桥收剑，身姿稳稳地站立在雪地之中。

雪花飘落，柳烟桥抬起手，接住一片。雪花瞬间在她手中消融，她抬头望天，万千雪花飞舞，美得震撼人心。

瞧着这片天空，柳烟桥却生不出喜爱。

点点轻雪落在她的眼睫上，随着她的动作又慢慢落下。

……得君归期频切盼，常恨天公不早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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