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台的聚光灯还灼烧着视网膜残留的炫影,混合着劣质香槟的甜腻和汗水的味道,粘稠地糊在“萤火”战队每个成员的皮肤上。欢呼声和镁光灯的余温尚未散尽,陈默却觉得一股冰冷的疲惫正顺着脊椎缓慢爬升,像某种冷血动物,盘踞在他的后颈。
李立被兴奋的同学们抛向空中,每一次下落时,他的胃部都传来一阵轻微的抽搐感,失重的眩晕和狂喜过后生理性的反胃交织在一起,让他落地时脚步有些虚浮,不得不扶住赵晴的肩膀。赵晴自己的指尖也还在发麻,刚才拥抱奖杯时用力过猛,指甲边缘甚至有些翻起,渗着细微的血丝,但她浑然不觉,只是咧着嘴笑,眼眶周围一圈兴奋的红晕。
陈默被校领导拍着肩膀,那些带着官腔的祝贺词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嗡嗡作响。他的视线越过人群,看到张浩阴沉着脸,几乎是将亚军奖杯掼进身旁助理的怀里,头也不回地挤出人群。那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充满了屈辱和未散的戾气。陈默的眼皮无端地跳了一下。
回程的大巴车上,喧嚣渐渐沉淀下来,只剩下引擎单调的轰鸣。学生们东倒西歪地陷入疲惫的睡眠,李立歪着头,嘴角还挂着一点傻笑,呼吸沉重。陈默靠窗坐着,窗外的路灯流光般划过他的脸,明明灭灭。他摊开手掌,指尖还残留着紧握栏杆时的冰冷触感和轻微的震颤。那股在赛场上驱使他的、源自系统反馈的冰冷锐气正在缓慢退潮,留下一种精神高度集中后的虚脱感,太阳穴深处传来隐隐的、规律性的胀痛。
他闭上眼,试图捕捉脑海里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算法碎片,它们像退潮后沙滩上闪烁的贝壳,美丽却难以牢牢攥住。这种凭借系统临时灌注、近乎本能的破解,消耗远比想象中巨大。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条没有署名的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陈默老师,恭喜。您的学生今天展示的适应性滤波算法极其精彩,尤其是在非标硬件上的实现,令人惊叹。冒昧问一句,该方法是否基于您未发表的‘动态误差补偿模型’的延伸?龙腾科技,刘振。”
陈默的呼吸微微一滞。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冰冷的玻璃屏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龙腾科技。那个在评委席后排,眼神灼热的技术代表。他不仅看了比赛,甚至精准地点出了那临时应变背后的、甚至陈默自己都还未及命名的技术关键。这种眼力和精准的切入,绝非常人。
车窗玻璃上,映出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底一闪而过的警惕。他没有立刻回复,只是将手机屏幕按熄,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
大巴车驶入学校,已是深夜。校门口却意外地亮着灯,几个人影站在那里。车灯扫过,照亮了当先一人——系主任张主任那张挤出来的、皮笑肉不笑的脸。他旁边站着学校宣传部的干事,扛着摄像机。
学生们被吵醒,懵懂地下车。张主任立刻上前,声音洪亮得有些夸张:“欢迎我们的英雄凯旋!辛苦了辛苦了!为学校争得了巨大的荣誉啊!”他热情地握住还在发懵的李立的手,用力摇晃,另一只手重重拍打着赵晴的肩膀,仿佛他们是他的得意门生。
陈默最后一个下车,张主任的目光越过学生,落在他身上,那笑容瞬间冷却了几分,变得公式化:“陈老师也辛苦了。安排学生们先去休息吧。陈老师,你来一下,关于这次比赛的后续宣传和成果汇报,有些紧急的事情需要和你沟通。”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上位者天然的掌控感。一股微不可察的反胃感涌上陈默的喉头。他看着张主任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过于闪烁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真诚的祝贺,只有急于摘取果实的急切和某种更深层的、算计的光。
陈默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的单音:“好。”
他让学生们先回宿舍,看着他们拖着疲惫却兴奋的步伐离开。李立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陈默对他轻轻颔首,示意没事。
宣传部的干事已经开始调整摄像机角度,灯光打亮,将陈默和张主任笼罩在一片刺目的白光里。张主任清了清嗓子,脸上重新堆起那种标准的、用于镜头的笑容,开始侃侃而谈学校如何高瞻远瞩、大力支持学生科技创新,如何在他的英明领导下取得了历史性突破。他巧妙地将“萤火”团队的胜利,归结为学校平台的优势和他的“宏观指导”,对于陈默的具体作用,只用“年轻老师付出了辛苦努力”一笔带过。
陈默站在强光下,感觉眼皮被刺得发干,涩涩地疼。他听着那些被窃取的、扭曲的功劳,胃部慢慢缩紧。他能感觉到张主任说话时,那看似亲切地搭在他后背的手,指尖正不轻不重地按在他的脊椎骨节上,带着一种隐晦的、施加压力的意味。
“……所以,这个获奖项目,不仅是学生们的骄傲,更是我们整个系,乃至我们学校教学成果的集中体现!”张主任最后总结,声音慷慨激昂。他转向陈默,笑容可掬,但眼神里没有丝毫笑意:“陈老师,你说是吧?后续的项目资料整理、技术报告,还有专利申报的相关事宜,要抓紧,系里会全力‘支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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