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格提拔的喜悦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很快被现实冰冷的温度融化。副教授的聘书安静地躺在桌角,与旁边那摞待批的作业和零件图纸混在一起,并未给逼仄的实验室带来多少实质改变。
真正的变化发生在看不见的地方。
陈默的校内邮箱开始被各种会议通知塞满。学术委员会、教学评估组、新学科建设研讨会……名目繁多,时间冲突。每一次缺席,都会有一封措辞礼貌却暗含施压的提醒邮件跟进,发件人来自不同的行政部门,抄送名单越来越长。
他的办公电话也变得异常繁忙。期刊约稿、兄弟院校交流邀请、甚至还有几家听起来名头响亮却背景不明的“学术中介”,热情洋溢地提出可以代为操作论文发表、项目申报,语气熟稔得仿佛已是多年老友。
这些纷至沓来的“关注”,像无数细密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缠绕过来,试图将他牢牢捆缚在各种冗杂事务和人际周旋之中,缓慢却持续地消耗着他的时间和精力。
张浩对着又一次响起的电话翻了个白眼,喉咙里发出不耐烦的咕噜声,干脆拔掉了电话线,世界顿时清净了不少,只有服务器风扇持续的低鸣。李明则设置了好几个邮件过滤规则,眉头紧锁,眼球因频繁扫视垃圾邮件而酸涩,指尖烦躁地敲击桌面。王磊负责整理那些纸质会议通知,看着上面一个个显赫的署名和公章,小腿肚子就隐隐发软,呼吸都小心翼翼。
陈默的处理方式直接得多。无关会议的邮件直接拖入垃圾箱,陌生电话一律拒接。他的时间刻度,只以项目进展和学生问题来划分。
然而,真正的压力并非来自这些明面上的骚扰。
科研经费的申请第一次被打了回来。理由含糊其辞:“预算编制不够细化,可行性论证需加强”。被打回的不是龙腾那种天文数字,而是原本计划用于购买一批基础实验元件、几本最新外文专着的小额申请。这笔钱对于维持实验室最低限度的运转和知识更新至关重要。
李明拿着那封退件通知,手指冰凉,脸色发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这意味着他们连更换一个烧毁的电容都可能需要自己垫钱。
“妈的!肯定是那老小子搞的鬼!”张浩一把抢过通知单,纸张在他粗壮的手指间捏得变形,“卡不了咱们的设备,就来卡咱们的钱!”
王磊怯生生地提议:“要不再重新写一份预算?写详细点……”
“没用的。”陈默的声音打断他,平静无波。他拿起那张被揉皱的通知,目光扫过评审意见末尾那个熟悉的签名缩写——ZRQ,张主任名字的拼音首字母。“他想看的不是预算表。”
胃里那点因为持续对抗而产生的灼热感,慢慢冷却沉淀。这是一种更阴险的消耗战,利用规则和程序,一点点掐断你的补给线,让你在无声无息中窒息。
陈默没有试图去申诉或重新编制预算。他打开一个加密的本地文档,里面记录着一些极其简略的关键词和日期。他在其中一行后打了个钩。
【资源限制启动】。
然后,他拉开抽屉,拿出那个之前被赵经理塞过来的、印着龙腾科技logo的银色U盘。经过李明在完全隔离环境下的彻底扫描和分析,确认里面除了那些关于星海系统底层接口的信息外,并无任何隐藏陷阱。
“李明,”陈默将U盘抛给他,“用这里面的参数,优化我们的模拟测试环境,尤其是对抗性压力测试模块。”
李明接过U盘,指尖感受到金属外壳的冰凉,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之前的沮丧被技术挑战的兴奋取代。“明白!星海肯定想不到,我们用他们自己的东西来磨刀!”
新的任务像一剂强心针,暂时驱散了经费受阻的阴霾。实验室里再次响起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和热烈的讨论声。
但张浩的怒火并未平息。他憋着一股劲,几乎住在了实验室,除了睡觉吃饭,所有时间都花在折腾那几台老旧的设备上,试图通过极致的优化压榨出最后一丝性能。汗水浸透了他的背心,留下深色的汗渍,肌肉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痛僵硬,但他哼都不哼一声,眼睛里布满血丝,却闪着偏执的光。
王磊则变得更加沉默,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除了完成陈默交代的数据记录和整理工作,大部分时间都缩在自己的角落里,啃着那些越来越深的专业书籍,仿佛只有沉浸在公式和代码里,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他的黑眼圈越来越重,偶尔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忧惧。
陈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阻止张浩近乎自虐的投入或王磊的逃避。他只是在他们遇到无法解决的技术难题时,用最简洁的语言点破关键;在他们疲惫到极致时,扔过去一瓶冰水或一袋最便宜的压缩饼干。
他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承受着不断拍打过来的暗流,并为身后的三个年轻人提供着唯一可靠的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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