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漏洞指南 第15章 枯荣劫

万灵药谷的时光，流淌得如同生生大阵中那道碧绿光流——静谧、绵长，却藏着蓬勃的生机。藤蔓树屋内，墨尘的沉睡更像一场与死神的拉锯。他平躺于苔藓织就的软榻上，胸口的枯荣印如同活物：三片翠绿的嫩叶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叶缘泛着淡淡的莹光，每一次舒张，都有细微的生机顺着叶脉渗入体内，如同春雨润田；可每一次收缩，又会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灰气从叶片根部溢出，消散在空气中。那是枯荣印在强行维系平衡——草木生机压制着废丹毒力与焚天金芒碎片，却始终填不满本源被掠夺后留下的空洞。

墨尘的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颤动，像是在抗拒这外来的生机。他的本源如同朽坏的老树根，即便有灵泉浇灌，那些被“涅盘金丹”撕裂的纹路里，仍在缓慢流失着仅存的力量。树屋角落的晨露草，叶片竟随着他的气息微微卷曲，仿佛在感知这份挣扎的生命力。

云逸的日子则规律得如同药圃的晨露。每日辰时，天还蒙着

一层淡蓝的雾霭，他便提着玉瓶穿梭在凝露草丛中。起初，他需要蹲下身，借着星光辨认叶片上最饱满的露珠，指尖触碰时，还会因生疏惊落几滴；可随着“万灵之心”的生长，他与草木的连接越发紧密——如今只需站在田埂上，心念微动，凝露草便会轻轻倾斜叶片，将最纯净的露珠聚在叶尖，如同被无形的手托起，轻盈地坠入玉瓶，连

一滴都不会浪费。

酉时浇灌更是奇妙。他握着盛着地脉灵乳稀释液的木瓢，指尖引动水流时，灵乳便会化作细密的水线，均匀地渗入每一株凝露草的根系。草叶会舒展着发出“沙沙”的轻响，散发出欢欣的精神涟漪；药圃边缘，几株本应在秋夜绽放的“星夜昙”竟悄然吐露花苞——花瓣呈淡紫色，边缘缀着银白的微光，绽放时飘出一缕清苦却安神的香气，连药婆婆路过时，都忍不住多瞥了两眼。

“哼！小兔崽子，手脚倒比前几日利索了些！”药婆婆拄着虬龙木杖，不知何时倚在药圃旁的古树干上。她看着云逸行云流水般采集晨露，浑浊的老眼扫过那几朵星夜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杖顶端的绿球，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别以为浇活几棵草、养开几朵花就了不起！后面那片‘七心火莲’，花瓣能烧穿玄铁，稍有不慎就让你蜕层皮；还有东边的‘噬魂幽兰’，夜里会吐噬魂雾，你敢凑过去，保管让你梦见自己被灵草啃得只剩骨头！”

云逸早已摸透了药婆婆的性子，嘿嘿笑着举起手中的玉瓶：“婆婆您看，今天的晨露比昨天更清透，凝露草的根系都比前几日壮实了半分呢！”

“马马虎虎！”药婆婆撇撇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星夜昙上，绿球微微闪烁，“‘万灵之心’倒真不是虚的……不过——”她话锋突然一转，木杖猛地指向树屋，语气骤然凝重，“你那半死不活的哥哥，才是真正的麻烦！枯荣印的平衡，快撑不住了！”

云逸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顺着药婆婆的目光望去——树屋内，墨尘胸口的嫩叶边缘，不知何时染上了一丝枯黄，如同深秋最早凋零的叶尖，在翠绿的映衬下格外刺眼。那枯黄极淡，却像一根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婆婆！墨哥他……”云逸的声音发颤，脚步不由自主地向树屋挪去。

“那是枯荣劫！”药婆婆的声音比往常低了几分，木杖在地上顿了顿，“枯荣印的生机是外物，你哥体内的蟠桃本源、地脉灵乳之力也是借来的，根本补不了他被掠夺的本源根基。这就像往破了底的水缸里倒水，倒得再快，也终有漏光的一天。现在……水缸要见底了。”

话音未落，树屋内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云逸猛地抬头——墨尘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躺在床上如同被无形的手撕扯！胸口的枯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翠绿的嫩叶迅速卷曲、失水，原本莹白的叶片边缘变得焦脆；皮肤下，暗紫色的废丹毒力如同苏醒的毒蛇，顺着经脉疯狂游走，在脖颈处浮现出狰狞的纹路；右肩的旧伤处，沉寂的焚天金芒碎片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如同嵌入血肉的星辰，将周围的皮肤烤得焦黑，甚至能听到“嗤嗤”的能量灼烧声！

墨尘的眉头拧成了死结，嘴唇被咬出鲜血，喉咙里溢出压抑的低吼，如同被困在烈火中的野兽。一股混合着腐朽、毁灭与死亡的气息从树屋中爆发，药圃边缘的星夜昙瞬间收拢花瓣，凝露草也瑟瑟发抖地卷曲了叶片。

“墨哥！”云逸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冲向树屋，指尖甚至已经触到了藤蔓编织的门帘！

“站住！”药婆婆厉声喝止，虬龙木杖重重顿地！一道碧绿色的光幕瞬间弹出，如同透明的屏障，死死挡住云逸的去路！“你疯了？枯荣劫爆发时，生死之力在他体内疯狂对冲，你现在进去，只会被混乱的能量撕成碎片！连神魂都留不下！”

“那怎么办？！”云逸的拳头狠狠砸在光幕上，碧光泛起涟漪，他的指节瞬间通红，“看着他疼死吗？婆婆，您一定有办法的！求您了！”他能清晰地“听”到——墨尘体内传来的、如同万千毒虫啃噬筋骨、烈火焚灼神魂的哀鸣，那是本源即将崩解的求救信号，透过万灵之心，直直扎进他的识海。

药婆婆看着树屋内痛苦挣扎的墨尘，又看了看眼前急得眼眶通红、浑身发抖的云逸，浑浊的眼中闪过

一丝挣扎——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木杖，顶端的绿球忽明忽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良久，她长叹

一声，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罢了！老身活了这么久，也该疯一次！小子，想救你哥，就拿出你‘万灵之心’的真本事来！”

她猛地举起虬龙木杖，绿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同将整个药圃的生机都凝聚于此！“嗡——！”生生大阵中央的翠绿色光球应声共鸣，浩瀚的生机如同苏醒的巨龙，顺着虬结的树根脉络奔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整个药圃瞬间被碧绿色的光海淹没！

奇花异草们疯狂摇曳：凝露草舒展叶片，将晨露中的精纯生机汇入光海；七心火莲绽放花瓣，吐出炽热的火属性灵力，却被大阵驯服成温和的暖流；连远处的噬魂幽兰，也难得地释放出一缕缕安抚神魂的清凉气息。无数灵光交织成一道凝练的碧绿光柱，从大阵光球中射出，如同天降甘霖，精准地穿透树屋的藤蔓，灌入墨尘胸口的枯荣印！

“吼——！”墨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身体猛地弓起！枯荣印在磅礴生机的灌注下，焦脆的叶片强行舒展，碧光将枯黄的痕迹逼退了半寸；暗紫色的毒力在光中扭曲挣扎，如同被烈火灼烧的蛇；焚天金芒碎片的白光与碧光碰撞，发出“嗤嗤”的腐蚀声，树屋内的空气都被两种力量撕裂，泛起细微的空间涟漪。

可这生机终究是无根之水——墨尘的本源如同拒绝灌溉的干裂土地，碧光只能在体表徘徊，无法渗入深处。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枯荣印的碧光便开始明灭不定，枯黄的痕迹再次蔓延，甚至比之前更甚，叶片边缘已经开始脱落细碎的焦屑。

“不够！还是不够！”药婆婆的脸色越发凝重，汗水顺着皱纹滑落，滴在地上瞬间被光海蒸发，“他的本源在抗拒！枯荣印撑不了多久了！”

“抗拒？”云逸如遭雷击。他死死盯着树屋内的墨尘——那道碧绿光柱明明包裹着墨尘，可他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仿佛在承受更大的痛苦。云逸突然想起墨尘之前的话：“本源是修士的根……” 他猛地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万灵之心——这一次，他不再是“倾听”，而是“感受”：感受墨尘体内枯荣印的挣扎，感受大地从树根传来的深沉脉动，感受生生大阵那“滋养万物、扎根生长”的意志。

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嫩芽，在他心中逐渐清晰：枯荣印的生机之所以无法融入，是因为它没有“根”；墨尘的本源之所以抗拒，是因为它要的不是外来的“水”，而是重新扎入“大地”的力量！

“婆婆！”云逸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发出清澈却坚定的光芒，连声音都带着与大地共鸣的厚重，“把墨哥送入大阵核心！让他……以大阵为根，以大地为本！”

药婆婆浑身一震，虬龙木杖顶端的绿球猛地闪烁了三下！她看着云逸，老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扎根？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把本源与大阵地脉绑在一起？稍有不慎，他就会被大阵同化，变成一株没有意识的‘人形草木’！”

可她的目光扫过云逸眼中那近乎燃烧的决心，又看向树屋内气息越发微弱的墨尘——枯荣印的叶片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丝翠绿，暗紫色的毒力即将蔓延到心脉。药婆婆一咬牙，木杖狠狠顿地：“疯子！你们俩都是疯子！老身就陪你们疯这一次！”

她的手指在空中划出玄奥的轨迹，口中念念有词：“生生大阵，开核心！” 大阵中央的翠绿色光球表面，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缓缓裂开，浩瀚的生机如同潮水般涌出，带着温润却不容抗拒的力量。

“去！”药婆婆木杖一挥，一股柔和的绿光卷起树屋中几乎失去意识的墨尘，如同托着一片羽毛，将他稳稳送入那片耀眼的光球核心！

“墨哥！”云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清晰地“看到”——墨尘的身体刚进入光球，就被无数道生机丝线缠绕，那些丝线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千疮百孔的经脉！废丹毒力瞬间狂暴，在他皮肤下形成暗紫色的漩涡；焚天金芒碎片亮起刺眼的白光，将周围的生机丝线灼烧得滋滋作响！墨尘的身体剧烈抽搐，皮肤时而被生机染成碧绿，时而被毒力浸成紫黑，时而被金芒烤得焦黑，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不堪重负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崩解！

“就是现在！”云逸眼中精光爆射！他不再犹豫，双膝重重跪在药圃的土地上，双手掌心紧贴地面——万灵之心的力量被他毫无保留地释放，意识如同水银泻地，瞬间扩散到整个药谷！

他与脚下的苔藓共鸣，苔藓迅速疯长，化作翠绿的藤蔓，缠绕上生生大阵的树根，将大地的脉动传入阵中；他与凝露草对话，草叶纷纷指向大阵，将晨露中的精纯灵力汇入脉络；他甚至安抚了暴躁的七心火莲，让那炽热的火灵力化作温和的暖流，顺着藤蔓涌向核心；连噬魂幽兰都释放出清凉的雾气，包裹住大阵边缘，防止能量外泄。

云逸的意识顺着这股草木精粹的洪流，逆流而上，强行闯入了光球核心的狂暴能量中！他“看到”了墨尘那布满裂痕、如同风中残烛的本源虚影，看到了毒力与金芒在本源周围肆虐，如同两条狰狞的毒蛇！

“墨哥！抓住我！”云逸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呼唤！他的精神力量混合着万灵之心引动的草木精粹，化作无数坚韧的绿色根须——根须泛着温润的莹光，无视能量乱流的冲击，狠狠扎向墨尘那枯竭的本源！

“噗——！”

如同根须刺入干裂的土地！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顺着根须传回云逸的识海，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下一秒，更磅礴的力量从墨尘的本源处传来——那是本源对“根”的渴望！墨尘的本源虚影剧烈颤抖，如同久旱的植物遇到雨水，疯狂地缠绕上那些绿色根须，贪婪地吸收着来自大地与草木的滋养！

暗紫色的废丹毒力在这股力量冲刷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化作无害的能量被本源吸收；焚天金芒碎片的白光也逐渐黯淡，最终被草木生机包裹，化作本源的一部分。墨尘胸口那濒临崩溃的枯荣印，在得到“根”的滋养后，爆发出璀璨的碧光——卷曲的叶片重新舒展，枯黄的痕迹瞬间褪去，翠绿的藤蔓顺着经脉蔓延，在他的胸口形成一片栩栩如生的图腾，甚至沿着手臂，延伸到指尖，如同生长的草木，充满了生机。

“轰——！”

生生大阵的光球猛地膨胀，碧绿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药谷！一股浩瀚、精纯，却又带着新生力量的气息从光球中喷薄而出，如同初生的朝阳，驱散了药谷的薄雾！药圃中的奇花异草纷纷绽放，星夜昙再次吐露花苞，连空气都变得清新甘甜。

光芒渐敛，光球中心的缝隙缓缓闭合。

墨尘的身影静静悬浮在光球前方。他依旧闭着眼，脸色却红润得如同健康的少年，呼吸悠长有力，胸口的藤蔓图腾缓缓隐没，只留下一片温润如玉的肌肤。他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既有古树逢春的沉稳厚重，又有新生草木的蓬勃生机，枯荣劫，彻底渡过了！

“噗通！”云逸再也支撑不住，浑身脱力地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指尖还残留着与草木连接的淡绿微光，但他的眼中却充满了狂喜的泪水，嘴角咧开一个虚弱却灿烂的笑容。

药婆婆拄着虬龙木杖，慢慢走到云逸身边。她看着悬浮在空中、脱胎换骨的墨尘，又看了看地上连抬手力气都没有的云逸，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复杂却欣慰的笑容。她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一朵星夜昙的花瓣，低声喃喃：“枯木逢春需扎根，万灵为引破死局……玄丹那老东西，倒真找对了人。你们这两个小怪物……怕是要把天庭那片天，捅个大窟窿了！”

她抬起头，浑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药谷的层层迷雾，投向无尽星空的深处——那里，天河枢纽的方向，焚天炉的金芒依旧刺眼，天蓬的怒火与未完成的“涅盘计划”，正酝酿着一场足以席卷三界的风暴。

万灵药谷的宁静，终究只是暂时的喘息。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