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萤火,开始了它的冲锋。
以灵魂的视角看去,世界是另一番模样。
战场上混乱的能量风暴,是亿万道锋利的刀片。每一缕逸散的“净化”源质,都如同一轮太阳,灼烧着一切靠近的异物。
林越的灵魂,那微弱的光点,是这片冰冷死寂的战场上,唯一散发着温度的存在。
他在移动。
向着天空,向着她。
五百米。
四百五十米。
地面上那片混乱的屠杀,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疯狂自相残杀的畸变兽,那撕裂血肉的咆哮,在同一瞬间戛然而止。
一道绝对的,冰冷到剔除所有杂质的意志,重新夺回了它的统治权。
终焉的意志。
“吼——!”
那头正在攻击肉山巨兽的百足蜈蚣,猛地扭转它那令人作呕的庞大身躯。
那只正在俯冲向昔日同类的腐烂巨蝠,突兀地折叠起双翼。
每一头怪物,无论君王级还是最低等的侵染级,全都调转了方向。
它们那无数双疯狂、扭曲的眼瞳,死死锁定了那一个正在升空的,渺小而又决绝的光点。
一堵墙。
一堵由血肉、甲壳、骨骼与触须构成的移动高墙,在空中,在他冲锋的路径上,飞速集结成形。
那是一座用梦魇编织而成的堡垒,密集、厚重、封死了他与她之间的一切通路。
这是她的回应。
是“使命”的本能,要将这个唯一的变量,从根源上彻底抹除。
林越的魂光,没有丝毫动摇。
他没有时间去恐惧,灵魂中更没有多余的空间去容纳绝望。
只剩下那一个,燃烧着的,唯一的目的。
他飞得更快了。
四百米。
就在他即将撞上那堵**城墙的瞬间,一股更加恐怖的力量,苏醒了。
高悬天际的白衣身影,零,缓缓抬起了一只手。
她没有指向林越,只是向着这个世界,张开了自己的手掌。
整个星球,仿佛都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怪物高墙前方的空气,剧烈地扭曲起来。一道无形,却又绝对坚固的屏障,由最纯粹、最凝练的源质,凭空闪现。
那是星球的本源之力,被她的意志强行扭曲,为“终焉”的程序,构筑起神明的壁垒。
这是最彻底的拒绝。
林越的灵魂,狠狠地撞了上去。
宛如一滴水,撞上了一块无法被撼动的金刚石。
他整个灵魂的存在,都在这恐怖的撞击中,濒临破碎。
痛。
一种超越了**,纯粹作用于概念本身的剧痛,几乎将他的意识彻底碾碎。
他正在被磨灭。
不。
不能是这样。
在即将熄灭的魂光深处,一段关于力量的记忆,被他强行点燃。
【法则碎片·空间切割】
他已经没有了挥舞刀刃的身体。
他更没有可以使用的武器。
他自己,就是武器。他的意志,就是刀锋。
他将自己全部正在消散的意识,将他所有的爱与不甘,凝聚成了极致的一点。
“给我……破开!”
一声在灵魂维度中,无声的咆哮。
那微弱的魂光,在其最前端,骤然锐化成一个无法被观测的,极细的黑暗之点。
那不是吸收光芒的黑暗,而是吞噬存在本身的虚无。
咔。
一道无声的裂痕,一道漆黑的发丝,出现在那堵庞大无比的源质壁垒之上。
它很小。
它微不足道。
但,那是一个缺口。
林越将自己的一切,都灌了进去。
轰!
他穿过了屏障,一头扎进了那堵由亿万怪物组成的血肉高墙之中。
腐烂的恶臭,疯狂的嘶吼,令人窒息的挤压感,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涌向他**的灵魂。
利齿啃食着他的存在,爪牙撕扯着他的轮廓,腐蚀性的酸液试图将他彻底溶解。
他的魂光,剧烈地黯淡下去。
他正在被分食。
然而,另一股深藏在他灵魂核心的力量,被这致命的威胁激活了。
【深渊之种】。
一股混沌的,杂糅着七彩与漆黑的光芒,从他的魂火中爆发出来,在他周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极不稳定的外壳。
那些接触到这层光芒的畸变兽,发出凄厉的尖啸,它们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烂,被一种与“净化”截然相反的力量,彻底侵蚀。
他杀不死它们,也无力去战斗。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承受。
就是冲锋。
他化作一颗包裹着混沌能量的,正在熄灭的流星,用最野蛮的方式,凿穿这一座由血肉堆砌的山脉。
而在冲锋的同时,他放开了一切。
他不再思考,不再计划。
他只是……回忆。
他将自己的一切,广播了出去。
那段银发少女从卵中诞生,用一双空洞的金瞳,看着这个陌生世界的记忆。
那段她第一次,笨拙地吃下干硬的压缩饼干的记忆。
那段他将手放在她的头上,告诉她“从今以后,你就叫零”的记忆。
那段她因为一个蹩脚的笑话,而第一次露出转瞬即逝的微笑的记忆。
那段两人并肩坐在废土之上,看着橙黄色的落日,映照在她逐渐温暖的眼眸中的记忆。
那段她挡在他的身前,为他抵御危险的记忆。
以及,他许下“我来保护你”的承诺的记忆。
他的爱,他的悔,他的不甘,他的希望。
这就是他的“灵魂烙印”。
它不是一枚需要发射的武器。
它是一段需要被听见的信号。
三百米。
两百米。
天空之上的白色身影,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只抬起创造了壁垒的手,不受控制地攥紧成拳。
她的另一只手,猛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要阻止那颗正在撕裂的心脏。
那双本已恢复了绝对冰冷的金色眼眸,此刻被一种超越了物理极限的痛苦所淹没。
那些记忆,不止是他的。
也是她的。
“终焉”的程序在疯狂尖啸:【威胁。异常。抹除。】
属于“零”的人性灵魂在绝望呐喊:【林越!】
矛盾,抵达了顶点。
一百米!
他终于冲破了怪物高墙的最后一层。
他的灵魂,只剩下了一缕青烟。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彻底吹散。
深渊之种的混沌能量,已经消耗殆尽。
他完全暴露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
而前方,只有她。
漂浮在空中,痛苦着,挣扎着,却依旧美丽得不似凡物。
他看见了她眼里的痛苦。
他看见了她的挣扎。
他明白了。
系统是对的。她的痛苦,就是那条唯一的通路。她的人性,正在反抗。
他只需要,再给她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推动。
他燃烧了自己存在的,最后一点残渣。
那缕青烟般的魂光,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爆发出最后一抹,璀璨到极致的辉光。
最后一次,舍身一击。
五十米。
十米。
一米。
他来到了她的面前。
他的灵魂,那燃烧着最后的璀璨的光点,伸出了一只由意念构成的,虚幻的手。
它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她身周最后那层护体能量。
它无视了那些足以湮灭一切的净化神光。
它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唯一的,关键的节点。
她那光洁的,正在微微颤抖的,眉心之处。
整个世界,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怪物的咆哮,风暴的呜咽,能量的爆鸣,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化作一片绝对的,震耳欲聋的死寂。
时间,仿佛停止了。
林越的指尖,那承载了两个世界的重量,承载了足以对抗神明之爱意的一点魂光,轻柔地,坚定地,触碰到了她眉心处的皮肤。
那一瞬间,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一滴诞生于神明之痛苦与少女之爱恋的泪珠,从她紧闭的金色眼角,缓缓滑落。
那滴泪,是神性的崩塌,亦是人性的凯旋。
在林越的魂光触碰到她眉心的瞬间,整个世界被剥夺了声音。
轰!
远在五百米之外,那具单膝跪倒的【机甲·审判日】,那座冰冷的钢铁坟墓,再也无法承受这跨越维度的能量共鸣。
它从内部开始瓦解,装甲片片剥离,骨架寸寸断裂。
最终,在一场无声的,绚烂的殉爆中,彻底解体。
一道身影,从那飞散的金属碎片与爆炸的火光中,被一股巨力抛出,重重地摔在被腐蚀的大地之上。
是林越的身体。
他那早已油尽灯枯,仅凭一口气吊着的肉身。
他甚至没有去看一眼那台陪伴他至今的机甲的消亡。
他挣扎着,用那只仅剩的,骨骼都已变形的右臂,撑起了自己残破不堪的身躯。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
看着那个因为他灵魂的触碰,而陷入彻底僵直的白衣身影。
他没有丝毫犹豫。
从机甲的残骸中,他跃起,或者说,是扑了出去。
他的双腿在颤抖,每一步都在燃烧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
零的身上,那股代表着“终焉”的,排斥一切生命体的净化能量,依旧在无意识地散发着。
空气被扭曲,靠近的尘埃都在无声中化为虚无。
那是足以将君王级畸变兽都分解成基本粒子的绝对领域。
林越对此视若无睹。
他张开双臂,像一头撞向太阳的飞蛾,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向着那个正在被痛苦与神性撕扯的女孩,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不自量力的冲锋。
他扑了上去。
他抱住了她。
在那千万分之一的刹那,他感觉自己拥抱的不是一个温软的身体,而是一颗正在爆炸的恒星。
狂暴的净化能量,疯狂地侵入他的身体,撕裂他的细胞,湮灭他的生机。
但他没有放手。
他用尽全力,收紧了自己残破的双臂,将她那冰冷到不似活物的身体,死死地,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真正的拥抱。
零的身体,在他的怀抱中,彻底僵硬了。
那双刚刚滑落一滴泪的金色眼眸,再次剧烈地闪烁起来。
人性在苏醒。
神性在反抗。
无尽的痛苦与矛盾,在她那双眼睛里,化作了一场席卷星辰的风暴。
“终焉”的模式,依然在运行。它在用最后的权限,试图将这个胆敢亵渎神明的凡人,从存在的层面上彻底抹除。
林越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飞速流逝。
但他笑了。
他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了零的额头上。
如此之近。
他甚至能从她那双风暴汇聚的眼眸中,看到自己那张沾满血污与尘土,却带着解脱般笑容的脸。
他凝视着她。
凝视着那份痛苦,那份挣扎,那份正在被冰冷神性淹没的,属于她的爱。
然后。
他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全部的力量。
用尽了那份穿越了两个世界,足以对抗神明指令的爱意。
他在她的眉心,印下了一个深情而又坚定的吻。
没有言语。
没有嘶吼。
这一个吻,便是他全部的遗言。
在双唇触碰到她眉心冰冷皮肤的瞬间。
林越将那枚由系统重构,由他自身情感点燃的,独一无二的,纯粹到极致的“灵魂烙印”,毫无保留地,注入了她神性与人性抗战的核心。
嗡——!
世界,彻底失去了颜色。
一道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纯粹的白光,从零的身体里,从两人相接的眉心处,轰然爆发!
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
吞噬了战场,吞噬了畸变兽,吞噬了方舟城,吞噬了天空与大地。
在林越即将被这片白光彻底融化的,最后的意识里。
那熟悉又陌生的系统提示,最后一次,也是最辉煌的一次,亮了起来。
【神级唯一性签到任务:在“终焉女王”的心中签到……】
【……签到成功!】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逆转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