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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内的氛围，在陆沉热情的招呼与火锅升腾的热气烘托下，逐渐活络起来。
食材在翻滚的汤底里起落，鲜香四溢。
陆沉特意叫人搬来的几坛“玉髓酿”被拍开封泥，那醇厚的酒味刹时便盖过了火锅的香气。
酒呈现出温润的琥珀色，氤氲着一股灵气，凡人若是喝上一口，或许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然而对于在座这些已复苏神魂的存在来说，它不过是口感绝佳的醇酿罢了。
陆沉这回亲自给众人倒酒，酒液注入杯中，灵气化作细密的微芒袅袅浮升。
他抬手拿起自己的杯子，金眸环视过圆桌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姜阎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紫眸映着火锅蒸腾的热气，周围坐着周乞、蒋子文、薛礼、赵玄戈、杨昭、崔嵬，还有神色稍显局促的牛头马面。
“来！”
陆沉的话语里满是由衷的喜悦，却暗含着一丝感慨。
“大年初一，咱们这些历经风霜的老家伙，还有新加入的同伴，今个能聚在这儿，实属不易！为了大难不死，为了重整破碎的天地，也为了……”
他短暂地收住了声音，目光定格在姜阎脸上，笑意更深。
“为了以后无数个能一起吃火锅的新年，干杯！”
“干杯！”
众人纷纷举杯，赵玄戈沉稳，杨昭冷肃，周洵含笑，蒋子文、薛礼郑重，崔嵬推了推眼镜，牛头马面则带着点激动和笨拙，酒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琥珀色的玉髓酿荡漾着，映照出每一张或感慨或喜悦的脸。
酒过三巡，桌上的气氛更加热烈。
陆沉夹了一筷子烫好的毛肚放到姜阎碗里，看着姜阎小口吃着，金眸弯起。
他喝了一口酒，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摇头失笑，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吐槽。
“啧，说起来，还是如今自在。你们是不知道，以前那劳什子蟠桃宴，憋死个人！”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
“本帝……咳，本少当年，端端正正坐在那帝座上，顶着那死沉死沉的帝鎏，脖子都快断了！想稍微歪一下？不行！下面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生怕有损天帝威严！”
他模仿着当年正襟危坐的样子，引得众人忍俊不禁。
“想开口说句话？更不行！得先在脑子里转上八百个弯，遣词造句，引经据典，深怕哪句话说轻了显得不够分量，说重了又显得刻薄寡恩。”
陆沉翻了个白眼，拿起酒杯又灌了一口。
“结果呢，饭还没吃上一口热的，底下那些天官们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汇报工作！什么星宿移位啦，下界哪个小仙又触犯天规啦，某某地界香火不盛啦……听得本少脑子都大了，气都气饱了，哪还有胃口吃饭？”
说着，他瞥了一眼杨昭，换上促狭的口吻：“杨昭，你当时就坐我下面两个位置吧，也是一样，板着个脸，活像谁欠了你八百吊钱似的，从头到尾就没见你动几下筷子，更别说笑了。”
他又看向姜阎，语气中掺杂着点委屈和控诉。
“至于咱们姜老板……呵，当年还是紫微帝君的时候，嫌蟠桃宴吵，压根就不来！本少想找个人说句话都没门儿！”
众人被陆沉这番形象生动又充满“怨气”的吐槽给整得一愣一愣的。
尤其是赵玄戈、周洵这些经历过蟠桃宴的旧部（高层），回想起当年庄严肃穆却又无比拘谨的场面，再看看眼前热气腾腾、笑语喧哗的火锅局，强烈的反差让他们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坐在陆沉身边的姜阎，听着那句浸满委屈与控诉的“压根就不来”时，非但没有冷脸，反而唇角再次微扬，紫眸中漾开一抹极淡却又真实存在的笑意——那笑容中藏着纵容般的无奈。
“噗——”周洵刚喝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蒋子文和薛礼端着酒杯的手同时僵在半空。
赵玄戈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错愕。
杨昭握着筷子的手顿住，眼睫微垂，掩去一丝复杂。
崔嵬推眼镜的动作停住了。
牛头马面更是瞪大了眼睛，牛头手里的蘸料碟子都差点打翻。
帝君……帝君居然……在笑？！
而且还是因为天帝陛下的吐槽？！
这比看到域外天魔集体跳广场舞还让他们觉得惊悚！
陆沉也捕捉到了姜阎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金眸登时亮得惊人，像是偷到了蜜糖的孩子，得意洋洋地环视了一圈瞠目结舌的众人。
“看，我就说现在好吧！想笑就笑，想吃就吃，多自在！”
姜阎被他这嘚瑟样弄得耳根微热，不动声色的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陆沉夸张地“哎哟”一声，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气氛在短暂的震惊后，爆发出更轻松的畅谈。
就连杨昭冷硬的唇角，似乎都软化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
饭局渐近尾声，桌面上杯盘狼藉，然而气氛依旧热络。
陆沉掏出手机，手指在“神枢”App的界面上快速操作了几下。
叮咚！叮咚！叮咚！
一连串清脆的提示音，在包间内众人（神）的手机上响起。
除了牛头马面还不太熟练，其他人包括姜阎，都下意识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神枢App的群聊界面里，一个金光闪闪、写着“新年快乐”的红包正在疯狂跳动。
【陆沉】：@全体成员 新年红包，人人有份！抢到多少看手气！
“哇！陆少大气！”崔嵬第一个反应过来，笑着点开。
“多谢陆少！”蒋子文也含笑操作。
“这……”牛头马面手忙脚乱地在周洵的指点下点开红包，看到屏幕上跳出的那串对他们而言天文数字般的神州币余额，眼睛瞪得更圆了。
赵玄戈、杨昭也默默点开，神色如常。
周洵轻轻摇头，不禁笑道：“陆少这派红包的架势，比当年散财童子还利索。”
姜阎也点开了自己那份，看着屏幕上跳出的吉利数字，紫眸瞥了陆沉一眼，没说话，只是将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
陆沉发完群红包，又变戏法似的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两个厚厚的、印着烫金“福”字的红包，他站起身，走到杨昭身边。
“喏，拿着。”
他将一个红包塞到还有些愣怔的杨昭手里，金眸里含着年轻皮囊下不合时宜的长辈戏谑。
姜阎则默契地把另一个红包接过来，然后也递了过去。
杨昭拿着红包，那张平日里冷硬的俊脸难得地懵了一瞬。
他望着眼前这两位虽有着十九岁外表，身份却尊贵至极、此刻正做着这般“凡俗”举动的至尊，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陆沉对杨昭露齿一笑，金瞳里是理所当然的亲昵，他拍了拍杨昭的肩。
“拿着，舅舅给外甥的压岁钱！天经地义！”
姜阎也轻轻点头，口吻温和：“新年顺遂。”
舅舅……外甥……
这个称呼，就像一道细微却分明的电流，霎时击中了杨昭。
他握着那两个沉甸甸的红包，看着眼前并肩而立、笑容爽朗的陆沉和神情虽淡却目光柔和的姜阎，仿佛横亘在心底深处、源于前世天庭立场的最后一丝坚冰，在这凡俗的新年红包和一声“舅舅”中，轰然破碎。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将那两份承载着凡俗温情与神只认可的红包，牢牢攥在手心。
随后，他对着陆沉和姜阎郑重地颔首，喉咙里发出一个极低的单音节：“……嗯。”
窗外，冬日午后的暖阳穿透云层，洒落在江城错落有致的高楼上。
包间里，火锅的余温尚存，酒香未散。
一群昔日盘踞九天、执掌幽冥的无上存在，此刻围坐在这充满凡俗气息的烟火氛围中，身着各式各样的常服，吃着火锅，抢着红包，拉着家常。
陆沉望着这一幕，金眸中盈满了明亮的笑意与满足。
他伸出手，在桌下悄悄握住了姜阎微凉的手，十指相扣。
新三界的秩序尚未完全确立，域外天魔的阴霾依旧笼罩，星陨之海的谜题等待解开。
但在这人间新年刚刚开启的时刻，有姜阎相伴，有这些历经劫难后归来的同伴在身旁，这一片喧腾热闹的凡俗烟火气，便是他心中最温暖、最珍贵的“长明”。
子夜将至，云栖别墅的露台上，陆沉与姜阎并肩而立，眺望着远方的江城。
正月新年的喧闹已逐渐归于平静，然而，仍有零星的烟花不时的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升腾而起，于深蓝的夜幕之上绽放出刹那间的绚烂光彩。
陆沉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姜阎的手。
两人相视一眼，无需言语，心意已通。
下一刻，两股澎湃的神力自他们相握的手中喷薄而出！
陆沉周身，金色的天帝神力浩瀚如辉，磅礴的生命能量奔涌流转，滋养万物、泽被苍生。
姜阎身侧，深蓝的九幽寒气凝而不散，沉静的净化之力涤荡污秽，稳固地脉根基。
金与蓝的神光并非泾渭分明，而是犹如两条首尾相衔的巨龙，在云栖山巅温柔地盘旋而至交融。
随即，这汇集的神光化作一场无声的金蓝色光雨，洒向了下方沉睡的神州大地。
光雨并非实体，凡人不可见。
它们仿若最为纯粹的天地灵韵，悄然无声地渗入广袤无垠的山川河流，滋养着因灵气复苏而稍显躁动的地脉。
它们融入城市那喧嚣纷扰的空气中，平复无形的浊气，带来一缕难以察觉的清新与生机。
它们甚至落入某些沉睡生灵的梦境中，送上安宁祥和的祝福。
这是来自天帝与冥帝，历经万载战火与寻觅，在重逢相守后的首个新年，给予他们所守护的这片土地，最为深沉且温柔的馈赠。
人间烟火依旧，神明亦在人间。
陆沉侧过头，金眸在远处最后一朵烟花的光影里，清晰地倒映着姜阎的侧脸。
他收拢手指，将掌心的手握得更紧。
“新年快乐，姜老板。”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笑意盈盈，也带着跨越时空的郑重。
“以后年年岁岁，都这么过。”
姜阎回握住他的手，指尖传递着回应的力度。
紫眸望向山下那片璀璨的灯海，又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看到了亿万年前那颗在冰冷宇宙中，第一次被太阳光芒触动的北极星。
“嗯。”
他应道，嗓音清冽，但内蕴的暖意却足以融化万载玄冰。
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
烟火长明处，即是神归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