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静静淌过青丘狐帝寝殿的琉璃瓦,殿内却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狐帝端坐于青玉宝座之上,往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金色眼眸此刻深邃如寒潭,映不出半分光亮。他手中摩挲着一枚传承了万载的龟甲,上面古老的符文似在微微发烫,映得他苍老的指节有些发白。
苏凌玥与青瑶并肩立于阶下,两人皆是心头惴惴。青瑶自半月前狩猎归来便时常无故心悸,指尖偶尔会浮现出诡异的墨色纹路,昨夜更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捏碎了心爱的琉璃盏。此刻她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锦缎衣袖下,那抹淡青色的血管正隐隐泛着不祥的暗红。
你们可知,为何历代青丘帝姬成婚之前,都需在宗祠闭关三月?狐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像是被岁月尘封的青铜钟终于敲响。他缓缓抬眼,目光如两道实质的金光,直直穿透青瑶故作镇定的表象,那不是祈福,是镇压。
青瑶脊背猛地一僵,苏凌玥敏锐地察觉到她指尖沁出的冷汗正濡湿了衣袖。
狐帝将龟甲置于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案几上的青铜灯盏忽然无风自动,跳跃的火苗将他脸上的沟壑照得忽明忽暗:上古洪荒之时,我狐族先祖曾与凶兽穷奇立下血契。那穷奇本是天地戾气所化,背生双翼,虎爪羊面,以忠诚为食,以善恶为戏。它助先祖在万族混战中夺得青丘宝地,却也在我族血脉中种下了恶因。
王族纯血每传三代,便会有一人成为穷奇血脉的容器。狐帝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彻骨的寒意,那人会在及笄之后逐渐觉醒——起初是性情暴躁,继而力大无穷,最终...他顿了顿,望着青瑶骤然失色的脸庞,最终会被穷奇的凶性彻底吞噬,双眼化为赤金,齿生獠牙,成为见人就噬的怪物。
苏凌玥突然想起半月前青瑶徒手撕裂黑熊的场景,当时只当是修行精进,如今想来,那头黑熊的尸身分明是被某种利爪撕碎,而非狐族法术所致。
你右手虎口处的朱砂痣,可是近来才浮现的?狐帝问道。
青瑶猛地抬手捂住右手,那枚原本淡粉色的美人痣,此刻竟真的变成了血一般的殷红,形状恰似缩小的兽爪。她指尖颤抖着抚过痣面,那里正传来阵阵灼热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肤而出。
昨夜子时,你是否听见了风中传来的兽吼?狐帝步步紧逼,那不是幻听,是穷奇在你血脉中苏醒的嘶吼。今日你打碎的琉璃盏,裂痕可像展翅的飞鸟?你掐断的花枝,切口可泛着黑血?
青瑶踉跄后退,撞在冰凉的殿柱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被她失手捏碎的玉梳,无故折断的宝剑,还有镜中偶尔闪过的、带着金色竖瞳的倒影...原来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异常,都是恶魔苏醒的预兆。
苏凌玥迅速扶住摇摇欲坠的青瑶,却在触碰到她手臂的瞬间,感到一股狂暴的力量正顺着经脉游走,像是有头被困的凶兽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若...若无法压制呢?青瑶的声音细若游丝,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狐帝闭上眼,案上的龟甲突然迸发出刺目的红光,裂纹如蛛网般蔓延。他再睁眼时,眼中已蓄满悲怆:三百年前,你的姑母便是如此。她在大婚前夜彻底魔化,赤手屠了整座迎亲队伍,最后被先祖用捆仙索锁在锁妖塔底,日夜受天雷炼魂之苦。
殿外忽然传来夜枭的啼叫,凄厉得如同鬼哭。青瑶望着自己右手背上越来越清晰的黑色纹路,那纹路正顺着血管向上攀爬,所过之处,皮肤泛起诡异的青黑。
苏凌玥握紧她冰凉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邪恶力量正以惊人的速度壮大。而狐帝凝视着龟甲上彻底碎裂的卦象,金色的瞳孔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终于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