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琉璃：凤鸣九霄 第34章 洛轻烟的勇气

焚天塔底层的大厅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刚刚经历了城门血战和萧战城主的惨烈牺牲，幸存的烈焰城守卫和赤炎国士兵们，此刻都带着一身的疲惫与伤痛，或坐或卧地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血腥味、焦糊味与浓郁的药草气息混杂在一起，弥漫在整个空间，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

焚天塔的护塔大阵“焚天怒焰阵”虽然成功启动，将幽冥殿的大军阻挡在外，为他们争取到了喘息之机。但塔内的众人，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失去城主的悲痛、对未来的迷茫，以及对外面虎视眈眈的幽冥殿大军的深深忧虑。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名重伤员。有的断胳膊断腿，白色的骨茬刺破皮肉，森然可怖；有的胸口被洞穿，内脏隐约可见，呼吸微弱，命悬一线；更有的浑身被幽冥殿的毒火灼伤，皮肤焦黑，散发着刺鼻的恶臭，痛苦地呻吟着，声音凄厉，闻者心碎。

洛轻烟站在大厅中央，看着眼前这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景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她那双总是水汪汪、带着几分怯懦的大眼睛此刻瞪得溜圆，小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嘴唇微微颤抖，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血！到处都是血！

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那些流淌的温热液体，那些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刺向她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她从小在药王谷长大，虽然医术精湛，见过不少伤病，但药王谷的环境相对纯净，哪里见过如此惨烈、如此血腥的战场景象？平日里，她连看到药渣沉淀出的暗红色都会心惊肉跳，更何况是此刻这般活生生、血淋淋的残酷现实。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个充满血腥和痛苦的地方。

“轻烟……”

一声虚弱的呼唤在她耳边响起。

洛轻烟浑身一颤，猛地回过神来。她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士兵，正躺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他的左腿膝盖以下，已经被利器齐膝斩断，伤口处血肉模糊，鲜血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染红了身下的地面。少年的嘴唇干裂，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显然正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剧痛。他看到洛轻烟望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伸出颤抖的手，似乎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看到少年那双充满痛苦与哀求的眼睛，洛轻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想起了苏凌玥。想起了苏凌玥为了复仇，为了守护，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不顾一切的决绝身影；想起了萧战城主为了保护他们，从城头跃下，毅然自爆的悲壮；想起了那些为了守护家园而倒在血泊中的士兵们……

他们都在拼命，都在流血，都在用生命守护着希望。而她呢？她难道要因为害怕鲜血，就退缩吗？就眼睁睁看着这些为了保护他们而受伤的勇士在痛苦中死去吗？

不！她不能！

凌玥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之一。凌玥可以为了守护而变得坚强勇敢，她为什么不能？她是药王谷的弟子，她的双手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颤抖和退缩的！

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如同暖流般从心底涌起，瞬间驱散了心中的恐惧与怯懦。洛轻烟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草味，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她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双原本怯懦的大眼睛里，已经多了几分坚定与决绝。

她猛地咬了咬牙，将竹篮从背上卸下来，“啪”地一声放在地上。竹篮里装满了她精心准备的各种草药、丹药和银针，这些都是她的武器，是她此刻唯一能用来战斗的东西。

“我不怕……我不怕……”洛轻烟在心中一遍遍地给自己打气，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打开竹篮的盖子，取出一卷干净的布条和一瓶金疮药。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痛苦呻吟的伤员，最终还是落在了那个断腿的少年士兵身上。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迈开了第一步。

一步，两步……

她的脚步依旧有些踉跄，身体也还在微微发抖，但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加坚定。她走到少年士兵面前，蹲下身。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少年伤口处那森然的骨茬和流淌的鲜血，让她胃里再次一阵翻腾，眼前阵阵发黑。她下意识地想要别过头去，但看到少年那痛苦而期盼的眼神，她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你……你别怕，我……我会救你的。”洛轻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努力维持的镇定。

少年士兵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滴滴、似乎随时会哭出来的绿衣少女真的会过来救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深深的感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剧痛而只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别动。”洛轻烟连忙按住他，“我现在要先帮你止血，会有点疼，你……你忍一下。”

她说着，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靠近少年的伤口。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温热粘稠的血液时，她的手猛地一顿，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脸色也白得像一张纸。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那个软弱的声音再次在心底诱惑着她。

“不！”洛轻烟猛地摇头，将那诱人的念头驱散，“我不能害怕！他需要我！”

她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苏凌玥在战场上挥剑杀敌的英姿，浮现出萧战城主自爆时那冲天的火光。一股强大的信念支撑着她，让她克服了内心深处对鲜血的恐惧。

她再次睁开眼，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坚定。她不再去看那血腥的伤口，而是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自己的双手上。她屏住呼吸，指尖轻轻地、精准地按在了少年伤口上方的止血点上。

“呃……”少年士兵疼得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洛轻烟连忙道歉，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她一边用指腹用力按压止血点，一边快速地拧开金疮药的瓶盖，将晶莹剔透的药粉小心翼翼地洒在少年的伤口上。

金疮药接触到伤口，立刻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感。

“啊——！”少年士兵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额头上的冷汗更加密集地渗出。

洛轻烟心中一紧，手下的动作更快了。她迅速放下药瓶，拿起干净的布条，开始为少年包扎伤口。她的手指依旧在颤抖，但包扎的动作却异常熟练和精准，每一个结都打得又紧又牢固，有效地阻止了血液的继续流失。

包扎好腿部的伤口，洛轻烟又从竹篮里取出一瓶止痛丹药，倒出三粒，小心翼翼地喂入少年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温和的药力迅速扩散开来，少年士兵的痛苦呻吟渐渐减弱，脸色也似乎好看了一些，眼神中的痛苦减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感激。

“谢……谢谢你……姑娘……”少年士兵虚弱地说道，声音虽然微弱，却充满了真诚。

听到少年的感谢，洛轻烟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满足感。这是她第一次，在如此血腥的环境下，克服了内心的恐惧，成功救治了一名重伤员。原来，救人的感觉是这么的……好。

她看着少年士兵眼中的感激，看着自己那双虽然还在微微颤抖、却成功完成了包扎的双手，脸上露出了一抹苍白却无比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如同黑暗中的一缕阳光，驱散了些许的阴霾和绝望。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洛轻烟轻声说道，声音比之前镇定了许多。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洛轻烟仿佛找到了信心和勇气的源泉。她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恐惧和犹豫，虽然看到那些恐怖的伤口时，胃里依旧会不舒服，身体依旧会下意识地颤抖，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动作也越来越熟练。

她一个接一个地为伤员处理伤口、喂药、施针。

遇到被刀剑划伤的，她便用特制的金疮药和布条仔细包扎；遇到被幽冥殿毒火灼伤的，她便取出药王谷秘制的解毒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同时辅以银针渡入精纯的木系灵力，中和毒素；遇到伤势过重、失血过多的，她便取出珍贵的回春丹，毫不犹豫地喂下。

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是紧张和专注的汗水；她的衣衫被伤员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触目惊心；她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接触伤口和用力按压，变得有些红肿，甚至被尖锐的骨茬划破了几道小口子，渗出了鲜血。但她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依旧埋头苦干，眼神专注而坚定。

当她看到一名中年士兵因为腹部被刺穿，内脏都隐约可见，生命垂危时，她甚至克服了内心最大的障碍——施针。

她颤抖着从竹篮里取出一套银针，那是她平日里用来练习和给小动物治疗时用的，从未在如此重伤的人身上使用过，更何况是如此血腥的伤口附近。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药王谷中学习的针灸图谱和穴位知识。

“别怕……别怕……凌玥说过，我可以的……”她在心中默默给自己打气。

再次睁开眼，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清明和专注。她用酒精棉（这是她从药王谷带来的特殊消毒用品）仔细消毒了银针，然后屏住呼吸，手指捏着银针，精准地刺入中年士兵腹部周围的几个关键穴位。

她的动作很慢，很稳，每一次下针都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针下的反应。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随着最后一根银针落下，中年士兵原本急促微弱的呼吸，竟然真的渐渐平稳了一些，脸上痛苦的表情也缓解了不少。

“有……有效！”洛轻烟心中一阵狂喜，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她的勇气和专注，她的医术和善良，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每一个伤员的心中，也感染了周围所有的人。

苏凌玥靠在不远处的石壁上，调息疗伤。她的伤势也不轻，尤其是与夜无殇那一鞭硬拼，震伤了内腑，此刻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她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洛轻烟的身影。

她看着洛轻烟从最初的恐惧颤抖，到后来的咬牙坚持，再到现在的专注熟练。看着好友那张原本娇俏可爱的小脸上，此刻布满了汗水和污渍，甚至沾染了血迹，却依旧透着一股令人敬佩的坚韧和善良。

苏凌玥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心疼，为好友承受的恐惧和辛苦而心疼；有欣慰，为好友的成长和蜕变而欣慰；更有深深的敬佩，为洛轻烟在绝境中爆发出来的勇气和善良而敬佩。

她知道，轻烟一直害怕鲜血，害怕受伤，害怕疼痛。但今天，为了救人，为了守护，她克服了自己最大的弱点，展现出了连她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巨大勇气。

这份勇气，虽然没有战场上的刀光剑影那般耀眼，却同样伟大，同样令人动容。

不仅是苏凌玥，周围的烈焰城守卫和赤炎国士兵们，也都被洛轻烟的行为深深打动。他们看着那个娇小的绿衣身影，在遍地的鲜血和伤员中穿梭，用她那双原本应该用来抚琴作画的手，此刻却在肮脏血腥的伤口上忙碌，用她的医术和善良，一点点地从死神手中抢回生命。

原本因为失去城主和被困而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和颓丧情绪，似乎被洛轻烟这份无声的勇气和坚持一点点驱散。伤员们痛苦的呻吟声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感激的目光和低声的道谢。活着的士兵们，看着那些被救治后情况好转的同伴，看着那个忙碌的绿衣身影，眼中也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是啊，他们还有希望。他们还有像洛轻烟姑娘这样的医者，还有像苏凌玥姑娘和凤离殇太子这样的强者，还有这座坚不可摧的焚天塔。他们不能放弃！

洛轻烟的勇气，如同在黑暗中点燃的一盏明灯，虽然微弱，却照亮了人心，也给了所有人巨大的鼓舞和力量。

时间在洛轻烟忙碌的身影中悄然流逝。当她终于为最后一名重伤员处理完伤口，喂下丹药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一夜未眠，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和大量消耗灵力，洛轻烟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便向后倒去。

“轻烟！”一直关注着她的苏凌玥心中一惊，连忙身形一晃，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了她。

“凌玥……”洛轻烟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是苏凌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随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软软地靠在了苏凌玥的怀里。

苏凌玥抱着洛轻烟柔软而虚弱的身体，感受着她身上残留的血腥味和药草味，心中一阵心疼。她低头看着好友那张布满疲惫却依旧带着一丝满足笑容的睡颜，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和坚定。

她轻轻将洛轻烟抱起，走向角落里一处相对干净的石床，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为她盖上一件干净的披风。

“谢谢你，轻烟。”苏凌玥在洛轻烟耳边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做得很好，你真的很勇敢。”

说完，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大厅内那些得到救治、情况好转的伤员，以及那些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光芒的士兵们。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轻烟都能为了守护而变得如此勇敢，她更不能退缩！她要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带着萧战城主的遗志，带着轻烟的勇气，在这焚天塔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最终将幽冥殿彻底覆灭！

新的一天开始了，虽然危机依旧笼罩，但因为洛轻烟的勇气，希望的种子，已经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悄然埋下。焚天塔的守护，还在继续，而他们的战斗，也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