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伏魔录 第67章 心渊绘卷

“糖糖！”

陈默的惊呼声撕心裂肺，他紧紧抱住唐棠软倒的身体，灵觉如同失控的洪水般涌入她的识海。

然而，与他之前遭遇的任何情况都不同。唐棠的识海并未被黑暗或混乱吞噬，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这里不再是她往日充满灵动色彩与生机的内心世界，而是变成了一片不断坍缩、归于死寂的灰白空间。

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没有温度，甚至连“空”的概念都在被缓慢而坚定地抹除。一种绝对的、否定一切存在意义的“寂灭”意念，如同最冰冷的潮水，正在侵蚀、覆盖她意识的核心。

更可怕的是，在这片灰白的中心，唐棠的意识化身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的画笔停滞在半空，眼神空洞，仿佛正在被动地“观看”着自身存在被一点点擦除的过程。她没有反抗，或者说，那股“寂灭”意念从根本上瓦解了她“反抗”的念头。

“糖糖！醒醒！”陈默的意识在她识海中呐喊，地脉清光试图驱散那片灰白，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那“寂灭”并非邪恶能量，更像是一种冰冷的“真理”，一种对万物终局的“认知”，地脉的生机在其面前，仿佛成了需要被纠正的“错误”。

外界，许斌、岑什兰、苏青围在周围，脸色无比凝重。

“是最高级别的意识侵蚀！”苏青握着光芒有些黯淡的玉蝉，声音发紧，“它不是在攻击，而是在‘说服’，用万物终将归于寂灭的‘事实’，瓦解她所有的坚持和意义感！常规的净化手段完全无效！”

许斌急得团团转：“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唐姑娘……不行！俺老许就算把脑子掏出来，也得想个法子！”

岑什兰沉默地取出几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蛊虫，那是极其珍贵的“织梦蛊”，能编织美好的幻境稳固心神。她将蛊虫小心地放在唐棠额头，蛊虫散发出温暖的光晕，试图在唐棠的识海中构筑防线。

然而，那光晕刚一进入灰白空间，就如同水滴落入沙漠，瞬间被“寂灭”的意念同化、吸干，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没用的。”岑什兰收回失效的蛊虫，摇了摇头，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力感，“她的‘画魂’本质是感知与描绘，如今她感知到的，是‘虚无’本身。外力难以介入。”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这时，陈默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不，还有一个办法！”他看着怀中爱人苍白的面容，声音低沉而坚定，“既然外力无法介入，那就从内部打破！她要画‘寂灭’，我就陪她一起画！但不是画它的终结，而是画它之后！”

众人一愣。

陈默不再犹豫，他盘膝坐下，双手紧紧握住唐棠的手，对苏青道：“苏青，用你的玉蝉，构筑最稳固的精神桥梁，将我的意识完全接入她的识海，不要任何防护和过滤！”

“你疯了？！”苏青震惊，“那样连你也会被‘寂灭’意念侵蚀！”

“那就一起沉沦！”陈默的眼神没有任何动摇，“但我相信，只要我们的意识还连接在一起，只要她还记得‘描绘’的本能，我就一定能找到唤醒她的方法！相信我，也相信她！”

苏青看着陈默决绝的眼神，又看了看昏迷的唐棠，一咬牙：“好！”她将玉蝉悬于两人眉心之间，星辉般的符文全力运转，构筑起一条远比之前更加坚实、却也更加危险的意识通道。

陈默闭上双眼，意识毫无保留地、主动地沉入了那片正在不断坍缩的灰白心渊。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唐棠的意识化身旁边。

这里的感觉比外界感知更加可怕。不仅仅是虚无，更是一种连“自我”都在缓慢溶解的大恐怖。陈默感觉自己的记忆、情感、甚至思考的能力，都在变得模糊。

他强行稳住心神，不再试图去对抗那片灰白，而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唐棠那停滞的、虚幻的“画笔”。

“糖糖，”他的意识传递出最温柔的波动，如同最初在乌镇石桥边的相遇，“还记得吗？你说过，黑暗不是终点，寂灭之中，亦藏新生。”

“你看不到，我画给你看。”

他以自身意识为引，以两人相连的羁绊为墨，在这片绝对的灰白中，开始艰难地“描绘”。

他画下的第一笔，是灰烬中倔强探出的一星绿芽。 第二笔，是死寂星河中，一颗超新星爆发带来的绚烂光芒。 第三笔，是冰雪消融后，大地深处传来的微弱脉动。

他画的，不是对抗，而是承接。是承认毁灭的存在，却更坚信毁灭之后，必有新生轮回！

他的意识在飞速消耗，甚至开始变得模糊，但那紧握着“画笔”的手，却无比稳定。他将自己对她的爱，对伙伴的信任，对这片大地所有生灵的守护之心，将所有被“寂灭”否定的美好与意义，都化作了笔下那一点点微弱却顽固的“光”。

起初，那点点光芒在无边的灰白中是如此渺小，瞬间就被淹没。

但陈默没有放弃，一笔，又一笔，如同愚公移山。

终于，他感觉到，手中那支由唐棠意识化身的“画笔”，微微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熟悉的灵韵，从画笔的另一端传来，如同冰封的河流开始解冻。

唐棠那空洞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她“看”向了陈默画出的那些光点。

然后，她动了。

她抬起另一只虚幻的手，与陈默一起，握住了那支“画笔”。

两人的意识在这一刻彻底交融，不分彼此。

画笔再次挥动！

这一次，不再是陈默独自描绘。而是两人共同执笔，在这片心渊的画布上，绘制一幅前所未有的“寂灭与新生之卷”！

画中有星辰归于死寂的壮丽，更有于虚无中重燃的星火！ 画中有文明辉煌后的断壁残垣，更有于废墟上重建的家园！ 画中有生命凋零的必然，更有于轮回中永不熄灭的灵魂之歌！

他们画的，是完整的循环，是拥抱一切的真实，而非“归档者”那割裂的、只取终点的冰冷“真理”！

灰白的空间开始剧烈震荡，那绝对的“寂灭”意念发出了无声的尖啸，它无法理解，无法定义这种包容了毁灭与创造、终点与起点的完整图景！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笼罩识海的灰白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色彩、声音、情感、记忆……所有属于唐棠的一切，重新回归，并且变得更加凝练、深邃！

唐棠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清澈依旧，却多了一份洞悉生死轮回的沉静与智慧。她看着近在咫尺、脸色苍白却满眼狂喜的陈默，嘴角弯起一个无比温柔、劫后余生的笑容。

“陈默……我看到了，‘之后’的景象……很美。”

心渊绘卷，已成。寂灭之劫，渡过。两人的灵魂，经历此番同生共死的淬炼，羁绊已深至无可分割。